冲出画廊的时候,天上已经是墨黑一片,两旁高大的路灯笼罩着我湿漉漉的身影,浑身都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不管不顾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我飞快地钻进去,哆哆嗦嗦地说着地址,“汉城安定医院……快,我要去那里!”
司机被我白惨惨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锁上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紧紧捏着手机,我手上的白漆已经干涸,却在我不停的抖动下裂开道道细缝。
我现在就和真疯子没什么两样,两眼发直,不停地念叨着“快一点”“快一点”。
此时此刻,躺在急救室里,是我亲生姐姐陈梦灵。
医生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像她这种情况,每发一次病,就是重新经历一次遇害现场,只要有一次没有撑过去……人就真的废了。”
直到现在,八年前的那一幕仍旧活生生地在我眼前。
当我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我的姐姐,最爱的那身白裙子撕扯破碎,如同雨打后凋零的栀子花瓣。
而她莹白的身体上,全都是血痕,绑痕,和烟头烫下的焦点。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唯独一双凄哀的双眼,穿过男人向我看来——那里面已经满是死意。
想到那一双眼,我双手顿时抓紧发根,低吼着撕扯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啊。
心在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灼烤着,重复着膨胀收缩的步骤。终于,当出租车停下的瞬间,我没命一样冲进了医院里。
等跑到顶楼观察室的时候,我一眼便看见了苦苦挣扎的陈梦灵:
三面墙上都贴上了防撞的海绵,光秃秃的房间里什么装饰也没有,护士和医生手里拿着针头和棉花,四面围堵,想要为她注射镇定剂。
我可怜的姐姐,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想救她,她只记得那个叫天天不应的黑色日,她除了逃跑和求饶,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里面凄厉求饶,我站在玻璃墙外面泪如雨下,五脏六腑被一只大手狠狠揪起,痛得几近撕裂。
“不,不要绑我,放开我!”当双手被束身带绑住的时候,陈梦灵彻底崩溃了,她竟然撞开了正在注射的护士,冲到了玻璃墙面前。
即使在发疯的时候,陈梦灵都是认识我的,她将绑起的双手送到我面前,一双眼里差点泣下血来。
她不停求我,“荼荼,你快松开我的手!我好痛,我好怕啊!”
“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抽噎着伸手去摸她,反过来哀哀乞求她,“梦灵,你听话,打完针就不会痛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的话,看着她被护士们按住之后,那样恐惧和绝望,让我几次想冲进去救救她。
针管里透明的液体流入了她的身体里,陈梦灵纤瘦的身体渐渐开始抽搐,被绑住的双手也一点点滑落下玻璃墙。
只是骤然间,她又瞪大了眼睛,竟然用脑袋撞着玻璃墙,同时大吼大叫,“陈荼,快跑,不要留在这里!她是我妹妹,她还没有二十岁,你们别碰她!”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在我掌心的位置,我亲眼看着陈梦灵的额头上皮开肉绽,在透明的玻璃上印上了一朵朵血色的花瓣。
我彻底崩溃了,呜咽着跪在她身边,紧紧贴着她,“我错了,姐姐,我再也不去找封寒北了……”
一堵墙之隔,我们再度变回了那年惶恐无依的模样,饱受着一样的折磨。患上这种神经绝症的,不光是她,还有我。
每一次,我们都忍受着同样的烈火煎熬,苦苦求生。
最后,还是带着口罩的医生下了死命令,“不行,再给她打一针!”
第二针下去,陈梦灵终于停止了撞击,笔挺挺地没了动作。她微微昂着头,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上,直到染脏了麻灰色的病号服。
接着,她整个人如同一片干枯的落叶,被风轻轻一吹,便这样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