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拾完最后一桌碗筷后,北斗卸下围裙,搭在长凳上道:“李叔,我晚上不来了,有事。”
李叔翻着账本打着算盘道:“你是要去听书,还是又去翻院墙?”
北斗接过东方升端来的一碗水,喝了一口道:“什么叫又去翻院墙,痴心人的事,能说的这么难听?”
李叔呡了口黄酒道:“你在这落月城里,无非就是这么几个爱好…还是又去跟罗云停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站在店门口等北斗的罗云停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北斗边走边道:“李叔,我今天晚上不来的话,你就算我半天工钱就行。”
“好说。”
见北斗二人走远,东方升倚在柜台,朝着北斗的方向努努嘴儿道:“李叔,怎么说?”
李叔低着头看着账本道:“随他去,不过问,不干预。”
东方升咂咂嘴道:“啧,这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跟他爹娘一样。”
李叔瞥了东方升一眼。
东方升缩了缩头,赶紧跑到一边扫地去了。
饭店里无一人,只有算珠碰撞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朱老先生讲解完一页中最后一个字词后,看了看外面天色,合上书本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回去以后,把今日讲的字词看一遍,温故知新,学习一事不可马虎大意。”
学塾的学生站起身来,向朱老先生作揖,朱先生回礼。
学生们跳出学塾大门,扑向来接自己的爹娘,朱老先生站在门口微笑着与这些大人们点头致意。
一位中年妇人站在远处,看着朱老先生,有些犹豫。
朱先生转头望去,中年妇人硬着头皮上前道:“朱先生,我家德儿学习可有懈怠?”
朱老先生微笑道:“王德近日字词记的用心,写字也端正,夫人不必担心。”
中年妇人自篮筐中拿出一个包的漂亮的布袋子,递给朱老先生紧张道:“朱先生,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橙树,前几日结了几颗不赖的橙子,拿来给朱老先生尝尝。”
朱老先生看了一眼妇人,笑着接过布袋子,道:“有劳夫人了。”
“那……”
朱先生拿出一颗橙子,笑道:“这橙子,便是学费了。”
妇人一听,脸上的愁苦被笑容挤落,极为开心的给朱老先生施万福礼。
蹲在不远处的北斗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看到学塾门口这一幕,摸摸下巴道:“这老头儿看上去是个好人啊。”
罗云停折下手边的一根狗尾草,扔进嘴里道:“朱老先生学问大,而且德高望重,落月城的先生们都对其极为敬重。”
北斗点点头。
这老头一身儒衫洗的发白,静立学塾门口,待到所有学生都走完后,才转身走进屋。
“你可能不知道,邓家一开始重金聘请朱老先生,想让朱先生做邓家大小姐的教书先生,”罗云停挠挠后腚道:“但朱先生没去。”
北斗不解道:“邓家是落月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们下的重金,应该是重的吓人才对,这没请动朱先生?”
“知道为何吗?”
“读书人的傲气?”
罗云停吐掉嘴里的狗尾草,看向学塾的眼中带有敬重道:“邓家让朱老先生做邓家大小姐的老师,那他就没法继续办这个学塾,如此一来,落月城内的寒门子弟又哪儿来的钱去上其余学塾?”
北斗挑眉道:“在这老头儿这儿上课不给钱?”
罗云停道:“也是给的,不过其余私塾最差都是一两百文起步,而朱先生只收五十文。”
罗云停一顿,继续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即使如此,也有给不起学费的,但朱先生并不计较,几颗橙子才值几个钱?”
北斗笑道:“我不一样,办事不给钱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罗云停点点头道:“所以你我没法成为朱老先生那样的人。”
北斗奇怪道:“你小子不也没上过私塾?这些事情是从哪儿知道的?”
罗云停站起身来,甩了甩蹲的有些发麻的腿道:“城北的那群青皮,大都在朱先生这里上过几年学,但承担不起学费,也不愿一直亏欠朱先生,所以都开始找事情做了。”
“只顾聊天打屁,都忘了正经事了,”北斗环顾四周,奇怪道:“不对啊,杜扬帆不就是在这儿上学吗,怎么学塾的人都走了,这小子还没出来?”
罗云停想了想,拉住一个学塾的学生问道:“你同窗杜扬帆是被留堂了吗?”
那学生摇摇头道:“朱先生说他告病在家休养,今日不曾来上课。”
北斗皱眉道:“他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今天就病倒了?身板子这么薄?”
罗云停摸摸下巴道:“会不会又被高石带走要钱去了?”
北斗扔掉狗尾草,拉着罗云停道:“那就赶快了,高石那几人下手有些没轻没重,我怕杜扬帆会出什么事。”
……
在落月城郊外的一间小茅屋里,一个瘦弱的人影蜷缩在茅屋角落发抖,浑身肮脏不堪,看向门外时眼中带着畏惧。
寒风自窗户中灌进来,冻的他瑟瑟发抖。
这么一动,牵动身上的伤势,痛的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老大,杜扬帆这小子身上就摸出几文钱,还不够哥儿几个打牙祭的!”一个歪嘴青年看向前方坐在凳子上的光头道:“我估计今天就算将这小子打死,也吐不出几个子儿了。”
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点头道:“是啊老大,这小子说白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贱骨头,打他都把我给累够呛。”
那光头舔了舔嘴唇,看向身后的二人笑道:“要不然,把他卖给泽城那几个人贩子?这样一来,他欠我们的钱有了,我们还能赚一笔……”
看着光头男子憨厚的笑容,二人可不认为多么亲切,黑衣青年打了个冷颤,犹豫片刻道:“不太好吧老大,我听说泽城那几个人贩子手段歹毒,会把买来的人做成人彘上街行乞,或者采生折割……”
歪嘴青年咽下一口唾沫道:“老大,这种事情被官府抓住,那我们是必死的下场啊。”
光头男人依然是笑容憨厚,看着二人。
两人被看的发毛,黑衣青年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俩再去狠狠揍他一顿?”
光头男人笑容消失。
歪嘴青年心中咯噔一声,拉回黑衣青年,道:“老大,我们将这杜扬帆打一顿后,直接去堵这小子家门,他爹娘总不会看着他宝贝儿子挨打吧?而且……”
“那行,就剁一只手吧,”光头男子打断歪嘴青年的话,笑容再现道:“剁一只手就行,我们不做那些勾当。”
光头男人不等二人回话,拿起手边的柴刀,站起身来,就向茅屋走去。
两人见光头男人拿着柴刀,大气都不敢喘,连忙让开道路。
黑衣青年瞥见光头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戾气,心中一沉。
这小子就只能一只手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