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迭代,血流千里,尤其是诡秘师参与其中的战争,更甚如此。
前朝败将不甘干涸的血液染红百八里秋林,连冬至的一场大雪都难以掩埋,皇族陈氏男女老少百余口,更是被砍去头颅悬挂在秋林中心的万年桃树上。
当下这桃树已枯死,以它为中心,每三步一断剑,五步一尸首,皆是修士。
其中不乏已塑金身的武圣,道心坚如磐石的道祖,一剑破天池的剑神。曾经风光无限,几度一窥长生的大能们。
现,却连全尸都保不住。
洒脱万年以求长生,不如旁门左道半日屠仙。
迎着风雪西行三百里,大雪封湖,极寒三尺,鲤鱼越出湖面哺食飞鸟,却被冻死在落水前。
如此恶劣的天气却还有矿场上工?且对方只是一介孩童?
连绵不绝的山脉被大雪覆成白色,厚及脚裸的积雪上,陈予木一步一颤,怀中还抱着两颗头颅大的玉石。
“啪!”一声脆响,监工挥舞长鞭抽打在凸起的石块上,碎石四溅,最锋利的一颗扎进陈小安眼窝。
“嘶!”陈小安倒吸一口冷气,寒气侵体,肺腑如同被灼烧般疼痛,他脚下一歪跌在雪堆中,玉石砸到乌紫脚腕,瘪了下去,却毫无痛感。
监工见状,挥舞长鞭更起劲了,嘴里还咒骂道:“苟日的,给老子起来!”
“啪啪啪!”三鞭抽在陈小安身上,皮开肉绽,血肉飞溅,不大会便染红一圈积雪。
“苟日的敢逃跑?再有下次老子抽断你的腿!”说罢,监工将长鞭仍在陈小安身上,啐口唾沫道:“呸!要不是天青大人晚上需要拿你练诡道,你能活的过昨晚?”
“今天这五万六千斤玉石,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滚回去吃饭!”鹰钩鼻歪嘴唇的监工,骂骂咧咧着远去。
陈小安皮糙肉厚耐躁经打,是全矿场监工公认的,为此他没少挨打,甚至连其他奴工也对他大打出手。
反正他第二日便会痊愈,拿他发泄被压迫欺辱的不满,又有何不可呢?
仰躺积雪之上,冰寒穿透单薄衬衣,冻得脊椎骨都发麻发软,如此惨烈的情境对陈小安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但今日.....或许有所不同?
待监工走远后,本应晕死过去的陈小安缓缓睁眼,哪怕此刻心中装满算计,透彻眸中也不失半点纯净。
人畜无害的模样最能骗人,拜这幅模样所赐他才得以韬光养晦,撑过春夏秋三季。否则早就被天青大人捉去练道了,哪里还会给他琢磨“镜片”的时间?
陈小安艰难的捞过砸在左脚的玉石,将它压在胸口。而后扭头观望四周,确认冰雪中无人窥视自己后,这才从袖口中抽出一块铜镜。
铜镜只是碎片,断口残缺不全像是牙印,镜面也模糊不清难以映射景物,堪称是块垃圾也不为过。
但就是这块垃圾,是陈小安唯一的依仗,沉霞国灭国当天,这块一角铜镜自东方秋林飞来与他融为一体,并替他洗髓换血,锻筋练骨,取缔肺腑。
早该被饿死的陈小安活了过来,刚入总角之年的孩童想不明白,更别说陈小安从未念过书,但铜镜救了他的命是事实,那时起他视铜镜为珍宝。
再后来被捉去矿场充当奴工,借由铜镜的功劳,陈小安能通过吸收玉石治愈己身,这才得以撑到现在。
但也只能撑到今日了。
陈小安能感觉到每次吸收玉石,铜镜都会修复一些,在监工眼皮底下,他只敢吸收玉石碎屑,铜镜修复的速度无比缓慢。
昨日上工,他听闻天青道人在今夜会拿他练道,但凡去过天青道人房间的孩童,就没有完整回来过的,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更是被挖去双眼,削掉鼻梁,敲碎四肢,制成摆件放置在牢房大门口,以震慑众人。
要么死!要么拼一把!
整片山脉均是矿场,被划分为33片区域,陈小安知道逃跑无疑是痴心妄想,但借着逃跑受罚之契机,就能独自接触到大批玉石!
届时让铜镜尽数吸收,希冀铜镜修复完成后给予他救命稻草。
铜镜一取出,压在胸口的玉石当即融化成液体,毫无阻碍的融入陈小安体内,下一秒伤势痊愈,陈小安翻身站起。
一路小跑至上方矿洞,脚后溅起碎雪横飞,来到矿洞内,陈小安顿时傻在原地。
那监工所说的五万六千斤玉石根本不够数!一眼过去连一半都不到!
“这些够修复镜子吗?”
“应该够!先全部吸收了再说!”
定定神,陈小安一头扎进玉石堆中,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堆成小山的玉石尽数被陈小安吸收进体内,精炼肉身,锻其骨骼,大多数转移给铜镜修复镜面。
吸收如此多数量的玉石,直接将陈小安的肉|体精炼到人体极限,陈小安浑然不知,只觉得身体轻盈许多。
他环顾四周,矿洞内再无一块玉石,而铜镜镜面只修复一小半,很大的一片区域依旧模糊不清。
“不够!根本不够!”
陈小安终究只是一介孩童,精心筹备的计划以失败告终,他感到无助,手足无措。
一想到晚上就会被天青练道,极大可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他越发慌乱起来。急的来回渡步,双手捂住脑袋频频敲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敲打随着语气越发用力,急切:“这附近玉石都被吸收了,为什么还不够不够不够。”
到后来敲打变成捶打,咚咚咚,每一下都震荡瞳孔颤栗,眼冒金星。
疼痛忽得让陈小安醍醐灌顶,他兴奋道:“开采好的没了,但是没开采的还有很多!整座山都是!”
玉石比山岩坚硬,开采玉石需凿山劈岩,矿洞是囤积区,开采区就在山下牢房旁!
陈小安心中又有了计划,整个人从颓废中脱离,拔腿就往山下冲去,苍白雪色快速略过身后,不过几个呼吸便也来到山下牢房门口。
近十里路的距离转瞬即逝,而陈小安却连大气都不喘,迟钝如他,此刻也意识到吸收玉石会让自己变强!
而且马上还会变得更强!囤放区的玉石数量与开采区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孩童的心思总是很单纯,得知这点后,陈小安的脸上便一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直到被监工撞见,也没半点收敛。
正是鹰钩鼻歪嘴唇,长鞭抽打陈小安的那名监工,他守在牢房门口腹诽不已——看管奴工一事落在他头上,其余同僚早就酒肉快活去了。
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寻思拖出来个奴工虐打一番。
陈小安正巧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屑质问陈小安为何提前下山,当即扯出一脸奸笑:“苟日的,小爷我正手痒痒呢,滚过来让我抽两巴掌,小爷我打高兴了,指不定就把惩罚免去,让你滚回狗窝吃狗食呢。”
狗窝自然是奴工们睡得牢房,甚至连狗窝都不如。
孩童的心性很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心里掂量的很清楚,谁弄疼他了,他自然也要还回去。
陈小安的心性却非常复杂,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眼观八方。
冷风携着冰雪侵蚀大地,所到处,万物皆被染成苍茫白色,无力,单调,毫无生机。
“很好,这里就只有我跟他。”陈小安噘着小嘴嘟囔道:“把他弄死也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然后去吸收玉石变强,回来后再把其他监工弄死,悄悄地慢慢来,记住不要弄出声响。”
监工见陈小安不动,脸一横就要上前赏陈小安一巴掌:“小爷跟你说话呢!狗耳朵聋啦?”
手掌结满厚茧只是因为掌掴他人太多次,现下这巴掌要如往常一样抽在陈小安脸上。
在监工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今非昔比!
陈小安后撤一步,监工重心前倾,险要摔倒,他怎么也想不到陈小安居然敢躲?!
刚刚稳住身子,陈小安欺身而上,奋力一跃,膝盖“砰”的一声撞在监工鹰钩鼻上。
“咔嚓!”监工鼻梁断裂,鲜血喷流,身形直直倒飞出去。
“呃啊....”
监工的痛呼还未出口,陈小安顺势抓住监工脚腕将其重重砸在地上,单手扣住监工咽喉,止住其渗人的惨叫。
雷厉风行,出手狠毒,皆是看其他奴工打架学来的,孩童的学习能力总是很强的。
不过一击,比陈小安两倍高的监工便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吊着,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着陈小安。
想必他现下非常不解,往日人尽可欺的小杂|种,如今怎么变了?变得这么强?
陈小安掐断监工咽喉后,便站起身任由监工低声痛吟,这种被疼痛包裹的滋味儿,陈小安再熟悉不过。
当下让他人,尤其是欺辱过自己的人也尝尝同样的滋味儿,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他不明白这种心情叫什么。
他只知道,他喜欢这种心情。
没有过多沉寂于爽快,他确认声响没有惊动其他人后,便扭头就往开采区冲去。
漫天暴雪很快便掩埋了尸体,遮去痕迹。
除了被搁置在牢房门口,生不如死的“花瓶”外,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待陈小安远去后,那“花瓶”居然滴溜溜地转动眸子,盯着的正是陈小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