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尸山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转身望着身后矿洞。
经历黑蛇屠杀后,矿洞前满是血肉残肢,絮乱的散落四周,形成一洼洼小血泊。
飞雪落于上面,挣扎一瞬后逐渐消融,无从抵抗。
凛冽寒风呼啸,其中混杂“啪叽啪叽”践踏水洼声,正是来自矿洞内。
“果然还有后手,黑蛇从来都是雌雄一对,雄蛇死雌蛇附身。”千里尸山收起玩乐心思,认真嘱咐陈小安道:“这些以后再说,等会儿我会帮你逃走,但你要记住,能缓解你毒发的只有我或者天青。”
“倘若你想活下去,那就寻找机会再唤醒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去杀天青,不过嘛。”千里尸山声音一顿,退至陈小安后方:“以现在的你来说,无异于痴心妄想。”
“啪叽啪叽”声越发清晰,连陈小安都注意到,正要随着声音望向矿洞。
君魈然陡然呵斥道:“别看!闭眼!”
却是来不及了!
只见漫天风雪停滞,只闻哀愁叹息,幽暗矿洞内红艳烁烁,天青道人站立积雪前。
身形干瘦形如腐尸,脚裸手肘红线缠绕,红线末端相连无数“花瓶”,皆是人彘。
最中间人彘足有三尺高,更是生着三颗头颅,挤在一起难以分割,头颅各有表情,悲怒哀,独不见喜。
陈小安只不过看了一眼,下一瞬那人彘便贴至面前,其身后万物被猩红侵染,再无一点苍白。
飘零雪花化为枣大眼球,悬在血色半空不愿落下,随着陈小安呼吸一窒,密密麻麻不胜其数的眼球滴溜转动,直勾勾盯着陈小安。
人彘其中一颗头颅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哀怨:“你为何要杀本道三名爱徒?”
陈小安浑身发麻,止不住地颤抖,只感觉浑身爬满触手,粘腻阴冷。
未得到回应,另一颗盛怒头颅说道:“因为你爱徒要夺他机遇,俺们搁黑蛇体内瞅的真真的!”
哀怨头颅不信,问道:“小小祭品牲口能有何机遇?”
哭悲头颅接话道:“铜镜铜镜!我看到他自言自语跟空气说话,不是比我还癫,就是在跟看不见的人说话!”
“铜镜?!”另两颗头颅同时喊道:“不可能呀!铜镜明明在国都,囚兽牢笼怎会有?”
眼见铜镜被发现,陈小安心中越发慌乱起来,拼命扭动身子想要挣脱束缚,却是无用。
一筹莫展之际,三颗头颅后方突然响起第四种声音:“收他为徒授他诡道。”
三颗头颅均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为何?您这是何意啊?”
陈小安视野遭三头人彘挡住,难以看见是谁说话,只能听出是女人。
这是谁?好像连天青都要听她的?
陈小安疑惑不已,却也松了口气,听三头人彘毕恭毕敬的语气,想必是暂时无碍了。
“本道.....”
余音尚未听清,陈小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四周由瞳孔组成的天幕骤然破碎,复又显露一片苍白。
漫天冰雪侵蚀大地,远方山脉尽显枯凉,陈小安回神,惊觉四周变回原样,他依然立身在风雪中。
身侧君魈然一脸担忧,赶忙上前询问,陈小安淡淡摇头示意无碍,视线寻上千里尸山。
她站在三尺外,手中捏着只长了三颗头颅的老鼠。
感受到陈小安的视线,她仰头冲着陈小安微微一笑,道:“回来了就好,这只是天青的诡物分身,刚刚所见皆是幻觉,所闻更是鬼话连篇。”
陈小安看向洞口,那天青却不是幻觉!
三颗头颅的人彘与其周围无数“花瓶”依然渗人。
其中哀愁头颅高声道:“你!过来磕头拜师。”
“嗯?”千里尸山随手捏爆老鼠,一个瞬步挡在陈小安面前,背对着陈小安,说道:“在幻觉中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都是放屁,你如果听信诡道蛊惑,绝对会生不如死。”
“你呢?你不也是诡道吗?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
千里尸山浅笑道:“我可没有蛊惑爹爹,我是在威胁哦,想延缓毒发爹爹必须听我的呢~”
这两个谁都不能信!
陈小安心底透亮,如果要假意信一人,那他宁愿信帮过自己的千里尸山,暂时的。
“我该怎么做?”
“我待会跟他同归于尽,他从国都赶回来至少需要三天,三天内当着“花瓶”的面下克上,再杀一次监工或道徒即可。”
吩咐完,千里尸山骤然出手,飞身扑去,身后扬起阵阵冰雪激荡,雪花未落人已至,一拳轰向三头人彘面门。
可惜,这拳尚未轰在目标,无数小人彘断开缠住腐尸的红线,编织在一起如撒开的渔网笼住千里尸山。
红线与白哲肌肤接触,滋滋作响,升起阵阵黑烟,千里尸山的肌肤竟是肉眼可见的被腐蚀,留下狰狞伤痕。
红线腐蚀速度极快,已经穿过血肉直达白骨!
这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叫千尸诡道?”话音刚落,旁侧突然窜出又一位千里尸山,双唇撕裂开来犹如蟒蛇进食,噗嗤一口咬在三头人彘身上。
周遭雪地渐起坡度,足足二十余名千里尸山的分身乍现,毫不犹豫扑向三头人彘,张着血盆大口撕咬吞食。
“啧!”被困在红线网中的本体自嘲道:“只能分出25具分身?这也太弱了,不过对付你足够!”
三头人彘出招抗衡,那些个小人彘突然撕开双唇,露出漆黑牙龈,上下牙哒哒撞在一起,同时说道:“吾当献祭整身,窥天机一线,授陈小安....”
“休想!”千里尸山怒喝道:“燃!”
二十余具分身“轰”的一声燃起烈火,焚烧着三头人彘。
小人彘们的低语却未停止:“授陈小安道徒身份,代吾执掌三十三矿!”
“爆!”
二十余具分身包括本体,瞬间爆炸,火光四溅,冲击波及陈小安,将陈小安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所幸有积雪缓冲,并无大碍。
尘烟消散,千里尸山与天青分身均被炸成齑粉,彻底没了动静。
陈小安忍着痛从地面爬起,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斑斑血迹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至此,整座33矿区域,两百余名奴工,十多位监工,三名道徒,全部陨落!
竟是连全尸都没留下。
陈小安对此并无太多感触,自他懂事起所接触过的人中,鲜有良人。
收养他的老酒鬼算一个,可惜饿死在高粱酒最醇香的晚秋,临死都没能再尝一口亲手酿的粗劣白酒。
剩下只有君魈然,虽相见至今不过一天,但铜镜回顾其人生高光画面,一人抵万军,不退不避,不破不回,着实让陈小安热血沸腾。
那一枪断天蛰,斩悍马,杀蛮子的英姿引得城墙内百姓衷心喝彩,陈小安也着实羡慕这般。
老酒鬼死前曾告诫陈小安,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在乱世他不祈求陈小安积攒多大功德,只要别乱杀无辜即可。
陈小安将这句遗言视为人生信条,坏人该死毋容置疑,好人好报那可未必,苍天不赐善果,那便由我代劳,不求功德无量,但求问心无愧。
陈小安边踉跄前行,边在心底告诫自己坚定信条,只有有了坚持的东西,才不会让挣扎显得徒劳。
暴雪渐渐平息,直至晨光破开云层,第一缕暖阳洒在陈小安的睫毛上,略感刺眼,却让人安心。
陈小安驻步,望着眼前高入云霄的尖塔,会心一笑:“到了。”
尖塔高33层,通体漆黑没有一扇窗户或塔檐。与其说是尖塔,更像是倒插在土里漏出剑尖的巨大长剑。
这里便是天青道人与他道徒的宅邸:献祭塔。
清点装箱后的玉石都会堆放在此处,再由三位道徒送往其他矿区,进行精炼,提纯,最后经过重重手续,送往各个仙门,宗派。
玉石每两天运送一次,一次至少十万斤,上次运送是在前天,也就是说现在!
这座塔里至少囤积了五万斤玉石!
陈小安的目标正是它们,不仅用于疗伤,更重要的是解毒!
黑蛇所伤的手臂从刚刚便瘙痒不停,隐约像是皮肉下有长虫蠕动,随时都会由内蚕食血肉,再破壳而出。
陈小安踏上纯黑色塔阶,径直来到尖塔门口,是如尖塔一般的纯黑色。
尖塔大门两侧陈列有两架花瓶,陈小安一靠近,花瓶猛然睁眼,咿呀咿呀吼叫着,待看清陈小安的脸后,便又停下,恭敬道:“恭迎大仙师回府!”
漆黑色大门“咯叽”一声缓缓分开,陈小安面无表情地走进尖塔。
千里尸山让他当着花瓶面下克上,若是之前,随意去别的矿场逮个监工便是,可如今....他的身份乃是诡道师的徒弟,还是首徒!
唯一能克的“上”,只有天青或其他矿场的诡道师!
二者都不是陈小安能抗衡的,若玉石无法解毒,便只能寄托希望于千里尸山,可这又绕了回来,要复苏千里尸山,必须杀一名诡道师。
陈小安仿佛陷入死循环,怎样也逃不脱三天后身死道消。
......
初冬的天气诡谲多变,晨曦时大雪肆虐天地,二诡道相争两败俱伤,晌午时暖阳初升,陈小安尖塔内搜刮物资,吸收玉石治愈诡毒无果。
现下,夕阳渐落,阴云卷土重来复又遮住暖阳,压在整片山脉上空,酝酿新一轮-暴雪。
陈小安身着一袭道徒服,站立尖塔前,手持寒芒长枪,紧闭双眼重重喘、息。
道师服与长枪皆是在尖塔中搜刮来的,他甚至还饱餐一顿,虽只是粗粮肉干,却是他一年来最丰盛的一餐。
最高层只有天青本人能进出,陈小安尝试无果只能放弃。
很可惜玉石无法解诡毒,陈小安苦思冥想许久,君魈然献上一记。
33座矿区各有一名诡道师坐镇,且相互之间关系不和,稍稍挑拨便能诱发争斗。
如今长枪在手,只要陈小安能在三天内习得那三息枪意,在二诡道师争斗中,不难出其不意一枪治敌!
哪怕天青占上风,但只要杀了诡道师,千里尸山就会复苏。
就在陈小安领悟枪意稍有进展时,君魈然突然提醒道:“小娃子,来人了。”
陈小安睁眼望去。
一行五人还未走近,呵斥怒骂声便先行响起:“33矿的狗娃子们,今日份灵石为何没有送去?若耽误了烟寻仙子炼人油,你们矿区所有人都待被拖去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