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十四岁时，还是王府里的清平郡主，的确有个婚约，不过未婚夫是个寿短的病秧子，她后来离家出走多年，哪还记得这桩小事？

收了表情，她低头道：“奶娘快别笑话我了，姜姐姐呢，我想她了。”

“就知道你的姜姐姐。”

奶娘佯装生气，叫下人把铜镜收回去后，站了过来，颇有些犹豫的说道：“郡主别怪老婆子多嘴，那姜姑娘，郡主还是少接触好。”

“她怎么了？对我又没有坏心，人挺好的。”李澜仍然低着头，翻来覆去看自己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

见她没像往常一样发怒，奶娘才接着道：“她是没坏心，可是也没脑子啊！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她没坏心，你还说不得她呢！”

奶娘越说越激动，又怕惹她生气，最后还找补一句：“不过也算个难得的真心人。”

“没脑子，对，她是没脑子！”

李澜忽然一拍手，如梦初醒般看向奶娘，瞪大眼睛，猫儿似的灵巧，笑道：“奶娘看人就是比我准。”

她生母早逝。

府里一个得宠姨娘当家，打小日子就不好过，十岁的时候，只分配到一个丫鬟，就是姜小简，两人亲姐妹似的长大。

姜小简点子多，还总跟她说一些新奇、从没听过的话。

李澜跟着她读杂书，穿男装，逛市井，认识了穷书生陆元，情窦初开，在姜小简的鼓励下，跟陆元私奔逃婚。

然后就故事就结束了。

杂书里只说了千金小姐逃婚，然后穷书生高中状元，两人苦尽甘来，却没提穷书生没状元之才怎么办？嫁妆花完了，千金小姐沦为洗衣做饭赚钱的老妈子怎么办？

夫为妻纲。

李澜擅长认命，别的女子挨骂挨打都能忍下去，她自然也能忍得。

她本以为这辈子得这么过下去了，姜小简却又带着她跑了。

当时已是乱世，到处都死人，姜小简想送她回王府，但李澜不愿意，她也就算了，以姐妹的名义带她摸爬滚打地活着。

后来姜小简为了救她染病，命垂一线。

李澜向官府报了身份，让他们把自己和姜小简送回王府，结果官府转身就把她献给了新帝。

她此时才知道，自己离家的第二年，京都就被叛军攻破，从上到下血洗得干干净净。

姜小简可能已死，自己九族俱灭，李澜既不想、也没信心独活，承宠当晚，胆大包天刺杀新帝。

这场刺杀自然是以失败告终，接着被迫承宠，被丢进冷宫。

她在冷宫中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并且姜小简阴差阳错没死，还入宫当了宫女，两人本想守着孩子，在后宫中安稳度日。

但后宫里，不争就是个死字。

李澜逐渐适应了后宫的阴谋险阻，姜小简却开始给她拖后腿，甚至去救曾经害过她们姐妹的仇人，理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人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

然而有一件事情太晚了，她的儿子在姜小简手中长大，歪的不成样子。

最后便是她油尽灯枯，记得姜小简与她年少的情谊，也恨她屡屡跟自己作对，仗着自己身为太后的权势，给姜小简送去一杯毒酒。

姜小简喝了，最后一句遗言是不怪她。

这也是李澜最放不下的一点，她宁可姜小简恨自己，自己再针锋相对的恨回去，也好过爱不得，恨不了，上上下下的悬着揪人心。

不过说起来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姜姐姐，说她好，不是。说她坏，也不是。奶娘说得对，她就是没脑子。”

李澜晃了两下秋千。

外边守门的丫鬟走进来，屈膝行了一礼，说道：“郡主，王爷回来了，请您去大堂。”

“知道了。”

她仍在秋千上坐着，回忆了一下自己亲爹宁王的模样，免得一会儿过去了不认识人。

奶娘催促道：“小姐快点吧，王爷最不喜欢慢性子的人了。”

“不急。”

三年后都改朝换代了，皇宫都易主了，她才懒得费心在这个时候讨好不熟的亲爹，看了一眼院门，说道：“姜姐姐快回来了吧，我去跟她说句话。”

若无意外，这次她爹让她过去，等着她的可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