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崔府的独女,在娘亲肚里时就和裴晋燃定了亲。
在我及笄前一年,偌大的崔府家道中落。
裴晋燃听信别人的话,以让我学习规矩,磨磨性子为由,将我送去了丰城的尼姑庵。
可那地方名为尼姑庵,实为丰城暗娼。
七个月后,裴晋燃派人将我接了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我更会攀附裴晋燃不放。
可我却主动地避开了他。
裴晋燃同朋友笑谈。
「规矩学得不错,安分守己了不少,总算不像之前那样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接连几日,裴晋燃进出酒楼,我却始终无动于衷后。
他却赤红着双眼,指责我以退为进过了头。
直至看见我浑身的伤痕和吻痕,他后悔到疯魔。
1
裴晋燃派遣的下人抵达尼姑庵时,我周身的伤口还没得到医治。
喜欢重口味的嫖客浑招繁多。
手指般大小的麻绳捆绑住四肢后,又尖又长的细针,沾了辣椒水的长鞭,滚烫的蜡液......
全都胡乱招呼在我的身上。
整整三日,我都被这样束缚住强行忍受着尖锐的疼痛和恶心的口臭。
三日后,嫖客一脸餍足地离开我的房间。
住持进来替我松了绑。
一得到自由,我就像只惊弓之鸟般瑟缩在墙角。
住持一脸贪婪地数了数手里嫖客刚给的银票,看向我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嫌弃,没有丝毫收敛。
「我又没断你的吃食,做出这般可怜的神情给谁看?」
七个月前,我刚到尼姑庵,住持就被派到我身边。
说裴晋燃交代了,让她监督我好好学习规矩。
起初我并不怕她,想着所谓规矩也不过是些女诫、女红什么的。
可她却让人架着我,穿过长长的暗道,彻底打破了我的想象。
人群里人来人往。
女子们身穿单薄纱裙,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依偎在男子怀里。
各式各样的男子,眼里却都是统一的情欲。
尼姑庵的内里......
竟是暗娼之地!
住持欣赏着我错愕的神情,她悄然凑近我的耳边,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与其说这里是受人尊敬的地方,不如说......这里......是让人快活的地方。」
我紧盯着住持的双眼,刻意放慢语调不让她觉察出我的惊慌。
「我是崔府独女,亦是裴晋燃的未婚妻,他让我来尼姑庵是学习规矩。
「你若让我做这种营生,崔府、裴晋燃,都不会放过你!」
住持轻蔑一笑,毫无畏惧。
「昔日的崔府或许还能唬人,但如今的崔府已经落败,失去双亲的孤儿又掀得起什么风浪?」
话音刚落,我便被带去了柴房。
扑在我身上的男人,有的按住我的四肢,有的撕扯我的衣裳。
那一双双长着老茧的手,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我使劲挣脱却挣不了半分,哭得涕泪横流,对他们诅咒叫嚣。
「不要!不要!你们.....不得好死!」
混杂着男人淫荡的笑声,住持的话仍清晰过耳。
「现在姑娘已经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难道还不清楚裴公子究竟想让姑娘学习的是什么规矩?」
2
我不再反抗。
任由眼泪划过脸颊。
犹如一块破抹布,被他们随意糟蹋。
他们离开后,我哆嗦着捡起被撕毁的衣裳披在身上,心里无数次想死。
却又觉得,我不该就这么死去。
从那之后,我绝口不提裴晋燃三个字。
我丢掉了傲骨,换取了能度日的饱腹和暖衣。
听从住持的安排,迎合恶心的男人,换取了安稳度日,夜里能有床薄被入睡。
可饶是我这般乖巧听话,住持仍对我疾言厉色。
她一边乐呵呵地数着用我换来的银两,一边嫌弃地将我丢给各式嫖客。
「京城来的女子,姿色、身段,不一样的嘞。」
最初那些喜欢重口味的嫖客还没这么大胆。
是住持手拿着长鞭,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使劲往我身上招呼。
我立在原地不动,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往地面落。
嫖客们来了兴致,我的身价不断往上拔高。
自此,喜欢重口味的嫖客一个劲儿往我房间涌。
他们十分乐忠于在我身上留下专属的印记。
「还不快过来?等着我请你呢?」
住持尖锐的嗓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下意识想躲,对上她阴毒的目光不由一抖,哆嗦着上前。
「把这衣裳换上,裴公子的人还等在尼姑庵里,动作快点。」
我怔愣地接过和我来时一模一样的衣裳。
再度穿上,却怎么也不匹配。
镜中人双目无神,一脸死气。
就连微笑也只是勾勾嘴角,眼底毫无笑意。
从前那个灵气十足,天不怕地不怕,倔强不服输的我。
不知,被我丢在了哪里。
临行前,住持恶狠狠掐了把我的胳膊威胁道。
「不该说的话别说,否则有你好受的!」
我捂着胳膊,垂下眸,瑟缩点头。
马车径直驾往京城最大的酒楼,下人低声提醒。
「公子在包厢和朋友小聚。」
我知道裴晋燃所在包厢在哪,每次吃饭,他都只去那里。
却只小声地「嗯」了一声,仍立在原地。
在尼姑庵时,没得到吩咐就做下一个动作,是会被毒打的。
下人撇了眼我谨慎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便在前面开路。
我忙不迭地小步跟上。
包厢门口,下人还没敲门,裴晋燃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一想到崔如意回来后又要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紧跟在我身后,我就烦得不行!」
3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这七个月里,午夜梦回,全是裴晋燃厌恶的神情,还有他那句。
「从前崔府荣光,你爹娘愿意宠着你。
「现在崔府没落,你双亲不在,我可不乐意宠你!
「好生去尼姑庵学学规矩,你那性子就该磨磨,否则别进我裴家大门!」
裴晋燃的白月光温若笑意颜颜地指责他言辞太过犀利。
傲气十足的裴晋燃不仅不恼,反而低声陪笑同她道歉。
众人纷纷夸赞温若善解人意,识大体。
可我却知道。
让我去尼姑庵的主意,就是温若给裴晋燃出的。
我还在娘亲肚里时就和裴晋燃定了亲。
从小到大,不管是崔府和裴府的人都告诉我。
我日后是要嫁与裴晋燃为妻,要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所以不管裴晋燃做什么事情,我都紧跟在他的身后。
可自从温若出现后,裴晋燃就十分厌弃我。
那双曾经看见我就发光的眸子里,装满了温若。
我不愿看见他二人嬉笑打闹的画面,便找借口躲在家里不出门。
父母亲以为我生病了,急得为我寻遍了京城的名医。
为了不让二老担忧,我只得同往常一样紧跟在裴晋燃的身后。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专属于我的温柔,比往日更盛地一股脑全呈给温若。
我打定主意,及笄那日向父母请命,退了同裴晋燃的婚事。
可还没等到我及笄那年,家里就出了事。
我被裴晋燃送进了尼姑庵。
七个月前,我家境优越,知书达理,裴晋燃都那般厌弃我。
现在我的家,没了。
我的骄傲、自尊,全没了。
我的身心脏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那些处理过和没处理过的伤痕遍布我的全身,成了我一生的耻辱。
裴晋燃......
会不会厌恶到让我去死?
想到这里,我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下人敲响了包厢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都是熟悉的面孔。
众人看见我,惊讶过后都面露尴尬。
唯有温若落落大方地上前拉住我的右手,在看见我小拇指不规则的扭曲时,眼底的嘲笑一闪而过。
「妹妹回来了?七个月不见,妹妹都瘦了许多。」
我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在紧盯着我,侧头寻去,是裴晋燃。
4
「你还杵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裴晋燃眉头紧蹙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是我熟悉无比的不耐和厌烦。
我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奴婢自知之前自己从前的种种惹裴公子不悦,但奴婢现已习得规矩,知晓本分。
「恳求裴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从前的过错。」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没得到指令,我叩着首不敢起身。
半响,裴晋燃发出一声嗤笑。
「看来规矩确实学得不错,如今瞧着倒也顺眼几分。」
因他这句话,我周身的伤口瞬间发作,疼得我险些发抖。
可裴晋燃并没打算就此放过我。
他手拿着酒瓶走到我面前蹲下,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对视。
「想要小爷的原谅很简单。」他举着盛满白酒的酒瓶在我耳边晃了晃,「把它全部喝光就行。」
在尼姑庵时,少不了虚与委蛇地喝酒迎合。
实在喝不了时,被人强行灌酒也是常有的事。
但低俗的暗娼之地,又哪有什么名贵的酒?
贪婪的住持不仅以次充好,还会在酒里掺水。
可眼下的酒不同,香醇的酒香足以说明它的度数并不低。
我的肠胃自幼不好,又在尼姑庵挨饿时被加重。
若真是一瓶下肚,指不定得疼成什么样子。
裴晋燃不知我的内心活动,不耐地开口催促。
「怎么?规矩学――」
「规矩」二字一出,我迅速接过酒瓶就往嘴里怼。
唯恐再慢一步,裴晋燃就要以我规矩学得不好为由再度把我送回尼姑庵。
我喝得急,再加上害怕,一不留神就被呛到,咳个不停。
辛辣的酒水顺着食道灼烧着我的肠胃。
来不及吞咽的酒水因我的剧烈咳嗽,顺着口腔、鼻腔胡乱淌出。
地面很快就洇开一小块水印。
我下意识想要开口道歉,但望向裴晋燃低沉的面孔又被吓一跳。
咳嗽加剧。
我狼狈地撑着地面,像要被肺当场咳出来似的。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还未开口,就被裴晋燃疾言厉色地打断。
「滚!有多远滚多远!」
5
裴晋燃陡然升高的音量惊得我抖个不停。
在尼姑庵里,一般别人这么大声音跟我说话的下一刻,我要面临的就是惨不忍睹的虐打。
我惊恐地看着裴晋燃的脸变幻个不停。
一下是住持,一下是打手,一下是嫖客......
原本咳得通红的脸颊,瞬间惨白如纸。
我瑟缩着身子一边不停往后退,一边低喃。
「不要、不要......」
高大的身躯试探着朝我前进了一小步。
我就像看见了洪水猛兽般尖叫着跪下,魔怔般地磕头道歉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打我......」
裴晋燃原本看戏的三两好友都面露不忍。
虽然他们也曾嘲笑崔如意是裴晋燃的跟班、舔狗。
但抛去这一点,崔如意这人近乎挑不出错处。
她善良,路遇乞儿会把自己的所有银两都给对方。
她仗义,遇见不平之事,饶是自己也怕得不行,也会把被欺负的人护在身后。
她得体,明明和裴晋燃有婚约的人是她,但看见温若和裴晋燃嬉戏打闹时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永远灵气十足。
开心时,笑眼弯弯;生气时,眼睛瞪得老大;委屈时,眼泪转啊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她就像一颗明珠,衬得他们这群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一文不值。
可现在,明珠蒙了尘。
那双眼睛,也变得木楞得了无生机。
裴晋燃快步上前,一把抓起仍在不停磕头的我。
「崔如意!你在做什么?」
没得到我回答的裴晋燃,愤怒地猛烈摇晃了几下我的身子。
「谁打你了?都她妈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双眸一阖,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