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居内，一片惨淡。

萧云伸手看了看眼底的淤青，虽然这上面的青紫都可以被珍珠粉盖住，只要沾了水，里头的狼狈就全数显现了出来。

萧云看得心头火气，忽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吓得下人们忙跪身叩首不敢多言。

“娘，”景婉璐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爹又打娘了？”

“闭嘴！”萧云瞪了她一眼，随即将冰冷的目光扫向地上跪着的人，“你们都出去，方才的话，谁要是敢乱说，可就要小心自己后半辈子的托付了！”

景婉璐心疼地坐在了萧云身边，憋着嘴巴仍旧不服，“爹也太过分了，娘你可是大夫人，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大夫人，也是他的女人，”萧云眼底微冷，“男人不都是如此，仗着自己体格比女人好点，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实则窝囊废物一个，不敢对外逞凶，就对自家人闹腾……”

萧云绯红的胭脂敷了敷脸，边道：“中秋节就快到了，你也到了年龄了，到时候也该好好算计算计了，若是瞧中了哪家公子，为娘好去和他母亲说说。”

景婉璐脸色一红，“娘，女儿还不想那么早离开你呢。”

“这说的什么话？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留在屋里成了老姑娘怎么行？”萧云默了默，压低声音又道：“至于景灵蕴那边你放心，娘不会让她的事阻碍到你的。”

景婉璐眼珠子一转，撒娇道：“娘是准备在那之前就给女儿定下亲事吗？”

萧云笑了笑，“当然。”

过数日，莅临中秋佳节，觥筹交错，宴饮之乐，逐散近九之冰。

景府的中秋节并没有太热闹，外间看着又是酒席又是炮仗，却不知里面的饭桌上坐满了一圈人，竟无一个出声。

景灵蕴恪尽礼仪，参加了祭祖、供奉，又向着景秉钧敬了一杯酒，僵硬地寒暄几句便又回了韶紫庭。

第二日，景灵蕴才听到外间的热闹声。

她本就是内宅女，一时片刻也不着急出去，待到众人被请到后面的大戏台子了，她才穿着一袭枣红百褶裙，裙上压着女孩儿用的禁步，头上饰两只白云簪子。

经过芸娘的调教，她的仪态更显大方，那一身华贵又是宫里的衣裳，还是现下最为时兴的款式，宫灯正盛，明月正亮，方一出场，便叫之前见过她的人大为吃惊。

“果然人人都说‘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一个乡巴佬，短短一个月，就变得这么端庄优雅了。”

“嘘！瞎说什么呢？你忘了坊间传谣诬蔑她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景灵蕴只做不察，她走到了内宅闺秀聚集的地方，却也并没有多少人凑上来。

景灵蕴乐得清净，挑了偏僻的地方坐下，俏丽的一张小脸正好在那大红灯笼的正下方，一时间整个人都衬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在那群闺秀中央的景婉璐身上停了停，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景婉璐面上含笑，目露嫉恨，眼神时不时扫向景灵蕴，十之八.九在说她的坏话，可周围的人却意兴阑珊，看上去并没有怎么附和，似乎在忌惮什么。

芸娘看了眼景婉璐，“小姐准备何时动手？”

“不着急，先看戏，”景灵蕴抓住一把瓜子，下面正好传来了一连片的叫好声，她瞧着那西台子上的穿红着绿的戏子，“贵妃醉酒呢，这可是一出好戏！”

芸娘会意，一抬头，却愣住了。

“小姐，”芸娘低声道，“南王殿下也在这里。”

景灵蕴一惊，转头看向底下宽阔台面上的人，目光搜索了许久，才看到最左边那无人敢靠近的桌子。

赫连城还真的在那里，景灵蕴不由奇道：“怎么他也来了？这景府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芸娘摇头，“可要奴婢去问问？”

“也好。”景灵蕴点头。

芸娘慢慢走到了赫连城的桌子旁边，低头不知说了什么，赫连城微微挑眉，侧头看了看景灵蕴，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景灵蕴眨了眨眼睛，她是让芸娘去问问人家的来意，怎么还把人给叫过来了？

“你怎么了？”景灵蕴不以为然地歪在了椅子上，“火气这么大，我好像没招惹你吧？”

赫连城正襟危坐，一双黑瞳暗沉沉的。

他看了眼景灵蕴，冷笑道：“皇兄让我来陪陪亲家，顺便来看看未婚娘子身上的伤好了没，增进增进感情，以便夫妻和谐。”

景灵蕴：“……皇帝闲着没事干了吗？”

“咳！”芸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小姐，谨言慎行。”

景灵蕴不以为意，赫连城看了眼芸娘，心中颇为认同景灵蕴的话，“皇兄是为了我好，我自然不好拂了他的意。”

景灵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王爷对皇上果然忠心耿耿，如此兄弟情深，实在感天动地，我听着都要哭了。”

赫连城淡淡道：“那就哭吧。”

哭是不可能的，为了看这一出好戏，景灵蕴特地精妆打扮出来，还着了一件跟景婉璐同色的衣服。

那只莫名出现的簪子，她也施施然戴在了头上。

景婉璐也穿着枣红，但她的枣红却红得太过，今日特特儿的为了择夫而来，打扮得如同娇花一般令人垂涎，分明天气渐凉，却还穿着齐胸、露臂的衣裳，料子又薄。

乍一看，的确很惊艳，但看久了，是个人都会打量出几分怪异。

这心思，男人或许看不出来，女人却是一眼就能看个明白。

如此一来，连那些素日与之交好的小姐姑娘都没怎么靠近了，除了那些想要巴结景秉钧的小官子女，旁人竟都离她远远的。

“这是中秋赏月的日子，哭什么？等会可有好戏，得笑才是。”

“什么好戏？”赫连城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的衣着打扮，“这好戏，莫非也是你登场？”

“你看着吧，”景灵蕴冷笑，“这景府里面，人人都是角儿，唱得不是勾心斗角就是楚河汉界，这活生生的贵妃醉酒第一处，就要上演了。”

赫连城的兴趣立时被她勾了起来，“你要报仇了？”

景灵蕴分给他一半瓜子，“今儿本姑娘心情不错，既然你来了，我便邀请你看一出绝世好戏，如何？”

赫连城挑眉，看着她眼中狐狸般狡黠的笑容，郁气竟而稍减，“在这个时候闹出问题，就不怕景秉钧又气晕过去。”

“放心吧，这事可不是我想闹，而是有人要闹我。”

景灵蕴想了想，将手肘放在桌子上，忽地勾了勾手指，赫连城默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侧耳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