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凝心头一紧,“啊,她还要和小姐作对啊?究竟是为什么啊?”
景灵蕴不以为意,“想来还是嫉妒当初阿娘生了儿子,心里头积怨越深了。”
“当初老爷说了谁生了儿子便是大夫人,若不是咱们夫人身体弱了,哪里轮得到她?”小凝气愤,“当初她也不过是个丫头,还是咱们夫人给了她一口饭吃,结果她就这么回报小姐的,实在可恨!”
景灵蕴一愣,睁大了眼睛瞪着小凝,整张脸都有些泛白。
小凝被她脸上惊骇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是小凝说错什么话了吗?”
景灵蕴嘴唇颤了颤,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却被强压下去,那喃喃自语道:“不可能,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那么……会吗?”
什么会不会的?小凝一脸困惑,“小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景灵蕴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猛地站了起来,脚步下意识要往外走,最后却又停住,一张脸阴沉若鬼,“我要自己安静一下,小凝,芸娘回来后,让她在外等候。”
小凝愣愣地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那扇被重重合上的大门。
景灵蕴躺在床上,眼前闪过一幕幕生母离去时的画面。
她的母亲,虚弱而苍白地躺在床上,真个人都好像被抽取了生魂,精气神全无。
她的身体从前分明是好的,是什么时候变差的,似乎就是在生出景继元后,然后呢?然后,她就买了萧云回府。
萧云又成了小妾,与景秉钧日渐亲密,就算她的母亲在床上挣扎的时候,他们却在另一间房间里翻云覆雨。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生产而致,所以就连景继元也染上了这样的病症,就算是当初的老府医,也是这般说的。
如果,不是呢?
为什么生母一去,萧云就成了大夫人?她一个被买进来的小妾,凭什么就成了大夫人?
景灵蕴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了下去,她的脑子似乎都快要炸开了。
将薄被一翻,景灵蕴雷厉风行地穿上了鞋子,砰地打开了门,却逢一阵扑面的夜风袭来,吹起了她的发丝和衣服。
芸娘提着灯笼等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背着小箱子、蒙着半张脸的年轻女子。
“小姐要出门?”芸娘道。
景灵蕴出神了片刻,“芸娘,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芸娘笑了笑,走上前来,那女子就跟在她的身边,芸娘无奈道:“小姐,难道你忘了,是你让我等在这里的?”
一走进,芸娘就看见了景灵蕴眼底的血丝,心头蓦地一沉,“小姐,你的脸色不好,可是下午南王殿下说了什么话?”
景灵蕴豁然回神,“我要见萧云,芸娘,我、我怀疑我娘的死因,还有继元……”
“芸娘,这些年我只顾着给继元找大夫、抓药,可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今天,就好像娘知道我要出府了,突然提醒了我一下,我……”
“现在不行,”芸娘目光微变,“小姐,现在夜已经深了,你若去祠堂大闹,倘或不慎伤了萧云,你前日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景灵蕴咬牙,激动道:“所以我就要等着吗?!”
芸娘波澜不惊地点头,“小姐,你现在有更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景灵蕴捏紧拳头,凶狠地看着她,“对我来说,娘和继元就是一切,他们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对了,”芸娘轻轻推了她一把,淡淡道,“活人,当然比死人更重要,小姐说,对不对?”
深夜,韶紫庭正屋内,灯火放明。
景灵蕴香肩半露,侧躺在床上,紧紧闭目,就在她的面前,带着面纱的女子手中拿着银针,一针一针地在她的手臂上,刺下一朵妖异曼陀罗。
曼陀罗从手臂而上,生在于肩头,花蕊沁紫,在灯火下如同一只眼睛,一只时刻监视着拥有这曼陀罗的主人。
景灵蕴雪白的皮肤上冷汗涔涔,玉颈贴着几缕发丝,如丝绸般的头发都被压在头下,胸口微微起伏着。
“三个月后大婚,小姐要与王爷行房,身上带着伤口,实在是有伤和气,”芸娘坐在桌上,暗暗叹了口气,“你如今要做的,是要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南王妃。”
她默了默,又道:“你很聪明,宫里的姑娘,少说也要学个一两月,礼仪规矩方能完全上得了台面,但你只用了半个月。”
景灵蕴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就像第一次芸娘进入景府那日,景灵蕴看着她的目光,重新带上了冷厉。
遮掩伤口,是为了让她“侍寝”,为了让她付出自己的身体。
芸娘与她对视半晌,无奈道:“小姐不必如此看我,这些不过都是太后的命令。从明日起,小姐还要学着管家,学会从账本和下人细枝末节中,去发掘那些隐晦而危险的秘密。”
景灵蕴冷笑,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芸娘默了默,道:“我会再选一个人来,教导小姐如何……伺候男人。”
景灵蕴浑身一颤,纹身师父的银针蓦地扎进了她的手臂,女师父惊了惊,下意识去看景灵蕴,却看见一双充满了仇恨与不甘的双眸。
银针刺得很深,鲜血顺着肩膀往下流,从锁骨处滑过,如一道鲜红的血口子,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却半点不觉。
景灵蕴眼露猩红,咬牙切齿道:“那要怎么学?你要给我找一个妓
.女吗?!”
谁知,芸娘却点了点头。
景灵蕴蓦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女师父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息,成了皇族的棋子,又有哪一个不是充满了仇恨与不甘?
良久,那染血的曼陀罗终于完成,女师父没有用更温和的纹身方法,因为这也是芸娘的命令。
只要感受得到疼痛,才能记住疼痛。
景灵蕴晕了过去,也或许是太过疲累,芸娘招手让女师父收好东西,自己坐在床边,替她擦拭血迹。
“你心疼她?”女师父道。
芸娘点头,“你不知道,这孩子本来生活便很不容易,只怪造化弄人,她的性子倘或再懦弱些,当初宴会上不要去顶撞南王,或许,便不会落的如此下场了。”
女师父却摇头,“要进入南王府,懦弱的性子始终当不得好,便是那京中大户人家的嫡女小姐,也不成。非得要她这样不服输、胆子又大,却还有把柄的人才行。”
芸娘替景灵蕴拉上被子,又放下帘帐,摇头转身。
“走吧,我送你出去,”她看着女师父,“你我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这些年你在南边游玩,可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也带来了不曾?”
女师父心疼地摸了下她的脸,慢慢走出门口,待她回头关上门后,才从巷子里拿出了一只糖葫芦,“南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躲个清净,没曾想你却又为他做事,我只好来帮你。”
“你还是早些离开吧,你跟我不同,我有自己的任务,你却是个自由身。”芸娘劝道。
“自由或不自由,总也要看是就于何事所谈,”女师父来到林间阴影处,慢慢藏了进去,“师姐,师父还在等你,你若是想通了,便回来吧。”
女师父消失得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来去匆匆。
芸娘转过身,看着那还闪烁着烛光的房间,慢慢摇头,“在这世上行走,又是何来的……自由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