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景灵蕴手臂僵痛地站了起来，来到了镜子面前，放下了自己的衣袖，看着那对妖异艳丽的曼陀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青黑曼陀罗，剧毒之花。”

芸娘推门而入，手中端着几个清粥小菜，看了眼站在镜子前的景灵蕴，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小姐，你现在还不够强。”

景灵蕴将袖子拉上，回神看着芸娘，“什么意思？”

“因为你现在还不够强，所以你会受制于人，”芸娘一边摆着饭菜，一边道，“有的时候，隐忍侧重的并非是一个‘忍’字，而是一个‘隐’。”

景灵蕴若有所思，“你是说，让我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呵，”芸娘失笑，“对你来说，拥有自己的势力，即是拥有危险。小姐，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学习。”

景灵蕴嗤笑道：“还是昨夜那套说辞。”

芸娘摇头，却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学习，但学习并不只是为了应付南王府，还有皇宫，你若是不能让自己在这个局面里占有一席之地，你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景灵蕴一怔。

芸娘却没有再说更多，景灵蕴陷入沉思，等到洗漱过后，坐于桌前，才抬起头，看向芸娘。

“那今天，我可不可以去祠堂？”

芸娘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萧云若真做得如此天衣无缝，你就算现在去问，又能问出什么？”

景灵蕴默了默，嘴角扯了一下，“那么今天，我们要学习看账本了吗？”

“当然，”芸娘想了想，“小姐最好也练练自己的字，练到看得过去就可，就此一点，奴婢不会对你太过苛求。”

景灵蕴：“……”

景灵蕴最不喜欢这些数字，每一日都看的头昏眼花，睡觉都觉得自己被账本海洋淹没着喘不过去，足足一个月都没有再出门。

而芸娘拿给她看的账本，有许多便是景府的账本。

不得不说，萧云将每个账本都处理的天衣无缝，最初几日，景灵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过了几日，在芸娘的提点下，她便发现了不同。

近一年的账本颇有几分出入不抵，入不敷出者常有，自家庄子上的产出总有些许不知去了哪里。

景灵蕴将此情况隐下，让书丫头特地出了趟门去各处查看。

书丫头还没有回来，小凝就着急忙慌地来告诉她，萧云被放出了祠堂，而且还被景秉钧带进房里，整一日一夜都没有出来。

景灵蕴冷哼，丝毫不意外，“他在朝是个昏官，这样的结果本也就在意料之中。”

芸娘听她语气颇为阴沉，再看那双眼睛，分明还是有怒气在心，“小姐这一个月都闷在府中，已大有长进，不如今日就出去散散心。”

难得听芸娘主动提议出去，景灵蕴喜出望外，“行，那就去太白楼，喝太白酒！”

芸娘忍俊不禁，同小凝对视一眼，“下去收拾吧，多叫两个人跟着我们。”

小凝兴高采烈地点头，“小凝早就想出去了，小姐你稍等，小凝要去换件衣裳！”

景灵蕴失笑，饶有兴趣道：“小丫头也知道打扮了，看来也是长大了啊。”

等几人收拾好了，众人才准备好出门。

景灵蕴已经打定了主意，难得出门，今日一定要好吃好喝好玩，不想才踏出去一步，景灵蕴就僵住了。

赫连城抱着手臂站在正门之前，青黑色面具在日光下闪着银芒，“要出去逛街？正好，一起吧，别辜负了皇兄一片关怀之心。”

景灵蕴嘴角微抽，转过头看向芸娘，芸娘含笑道：“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小姐已经一个月没见到王爷了，想必定是茶不思饭不想。”

景灵蕴与赫连城面面相对，两厢无语。

逛街，当然应该欢乐的。

但看着那一片阴云飘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从带头那两个人的脸上看出“欢乐”两个字。

景灵蕴看着左边，兴致缺缺。

赫连城看着右边，意兴阑珊。

芸娘和小凝带人跟在身后，面面相觑。

许久，赫连城停止了释放冷气，漠然问道：“你准备一直走下去？”

“我本来想去太白楼吃香的喝辣的，”景灵蕴白了他一眼，“但一看到你，就发现自己好像胃口不咋地。”

赫连城淡淡挑眉，“彼此彼此，本王本来想去东城马场赛马，但一看到你，就发现那的马场一片灰暗。”

小凝却蓦然笑开，“真的呀，原来王爷和小姐心中只有彼此啊！真让人羡慕！”

芸娘吃笑，看着前面骤然停住的人，伸手拉了下小凝，“小凝啊，我想起小姐房中的鞋子坏了一双，你跟我去替小姐选选鞋子吧。”

小凝不觉有他，当即就跟着人去了。

景灵蕴沉默地站了片刻，开始往太白酒楼走，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由回头，“你干嘛还跟着我？”

“谁在跟着你？”赫连城目不斜视，“这条路是东大街，京城的大路，怎么你走得，我却走不得？”

景灵蕴无言以对，自顾自地往前走，径自上了太白楼。不想她才刚落座，对面就多了一个人，赫连城。

赫连城大大方方地坐下，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景灵蕴那带着鄙夷的目光，招手让小二上招牌菜。

小二知他金贵，必也不差钱，心里打定主意，便直接掉头离开，又先上了三道开胃凉菜。

景灵蕴觉他脸皮颇厚，“东大街人人可走，我却不知，我在太白楼包的雅间也是人人可进的？还有，我先告诉你，我可没带钱。”

“没带钱你往太白楼走？”赫连城直接忽略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你爱信不信，”景灵蕴挑眉，“反正我不会留下来洗盘子。”

赫连城眼中闪过不屑，。

景灵蕴正伸手去拿果仁，却听赫连城道：“吃完了饭，我们往东大街南边走。”

“嗯？”为什么？

赫连城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买东西。”

景灵蕴正想问要买什么东西，便见小二哥带着“长长的”队伍走了进来，喜笑颜开地介绍道：“王爷，王妃，这些都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菜，两位慢用。”

景灵蕴突然张大了嘴巴，看着小二哥身后那两人抬进屋的东西失声叫道：“桌子？！”

小二哥呵呵笑道：“王妃见谅，小店的招牌菜共有一百零八道，这两个桌子只怕还放不下，您放心，第三个桌子要小些，不占地方的。”

景灵蕴：“……”问题不是桌子的大小好吗？！

赫连城嗤笑，“大惊小怪。毕竟你一来京城就窝在府里，想必没有到太和楼来过。”

景灵蕴无语地看着赫连城眼中的炫耀之意，事实上，她自随着景秉钧入京城以来，吃饭穿衣都要时时计较，皆是为了景继元的药钱。

景灵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自弃。

她本来只打算来吃一个八宝鸭的，默默看了眼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景灵蕴咽了口唾沫，“这得……多少钱啊？”

赫连城又笑了：“你觉得南王府差这些钱？”

景灵蕴喝了口茶水，向着满桌子的饭菜伸出了筷子。

赫连城目光一闪，看着大快朵颐的景灵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慢吞吞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