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内，员外郎满脸焦虑地来回踱步，神色凝重。见苏意欢的身影刚一出现，便立刻拱手行礼，开口唤道：“苏娘子。”

“夫人的病情怎会忽然恶化？昨日吩咐你们煎药，可是出了什么差池？”

苏意欢尚未踏入内堂，便听到夫人频频咳嗽的声音。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虽满室药香氤氲，却掩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春红连忙摇头，将桌上未饮尽的汤药捧来，低声说道：“全都依照娘子所言，并无疏忽。”

“夫人原本还精神尚好，能说几句闲话，晚饭时喝了半碗粥。可谁知……到凌晨时突然不适，不停地咳血，后来甚至陷入了昏迷，任凭我们怎么叫她，都未曾醒来。”

春红自幼伺候夫人，乃是陪嫁丫鬟，多年相伴，情深意重。此时她双眼通红，语调急促得沙哑难辨。

苏意欢取了几枚银针，稳稳封住夫人几处要穴，随后侧耳轻嗅案上的汤药气味。这药方果然没错，补益过于温热反会伤身，需缓慢调理才有效果。按理来说，不该再生变故。虽然心中存疑，但员外郎并没有让管家对苏意欢出声质疑。

这般毫不猜忌的态度令苏意欢暗生敬佩，她淡淡开口问道：“员外大人可曾真心信任于我？”

“既请你为夫人诊治，便是相信你的能力。”员外郎不知为何突生此问，却坦然答道。

既然药方无误，而昨日夫人病况的确已有起色，如今忽然恶化，背后恐另有隐情——怕是有人趁虚下手！

听闻这句话，员外郎亦有所领悟，微微蹙眉，神情复杂地向众人示意：“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些事须与苏娘子单独相谈。”

“是。”管家退了出去，顺带拉走情绪低落的春红。春红虽万分不舍，也只能替夫人掖紧被角后离开。

房内顿时清净无人。苏意欢瞧见桌旁那碗清晨留下的白粥尚未撤去，俯身靠近嗅了嗅，眉间骤然紧皱。她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粥内试毒，片刻后再抬起来查看，整根银针已泛黑。

她转身递予员外郎，男子立时心知肚明，恼怒握拳，浑身戾气凛冽。胆敢在家中使用如此狠毒手段对付他的妻子，这是彻底挑衅他的威严！

“昨夜诊视时我心底便有些疑惑，小产难免使人心绪纷乱，但在您的呵护下应不至于至此颓废。若细算，夫人婚后身体亏损，多年来屡次流产，并少有生育福分……”苏意欢顿了顿，瞥见员外郎眼角抽动了一下。

确凿无疑，这一对夫妇只有少年时得下一子，此后便是一路坎坷，多次怀胎未能保全骨肉。即使虔诚拜佛依旧无所助益，夫人身体日渐衰败。

“夫人体质羸弱，恐怕也是有人恶意施为。或许我昨日猛药试探之举让暗中的阴谋者感到威胁，是以急忙出手，意在窥探我的医术深浅是否真能调养她的身子。”苏眼底闪烁思忖光芒。

“苏娘子可想好了对策？”员外郎沉声询问，语气显露出他对她的期许。

苏意欢勾唇笑了两声，想要暗害她的依仗简直妄想！背后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还需较量方可得知斤两。

久违的跃跃欲试涌上心头，苏意欢压低嗓音同员外郎嘀咕几句，旋即转头望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夫人，淡声道：“这条计策固然苛刻，却是捉拿幕后之人的最佳方法。只要我能循序调治她的身体，终能免除隐患，护其周全。”

“好，全都交给你定夺。”员外郎答应得异常爽快。

本以为说服他会耗费些周折，不曾想竟如此痛快决断。苏意欢暗赞他的开明同时亦下决心善加利用此番信任，换取利益。

随即她召唤春红重返屋内，遣散旁人，盯着对方一脸稚嫩又惊惶的模样缓缓道：“春红姑娘伴侍夫人多载春秋，想必她的私密琐事皆了解通透。”

“是的……”春红困惑不解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瞬，苏意欢蓦然повы嗓门，直接将那盛着毒粥的小碗丢掷她跟前，语气凌厉地质问：“那么，你说！这碗里的毒性，到底怎么回事？！”

“有毒？！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春红顿时脸色惨白，跌跪至榻边握住夫人双手查看虚弱呼吸，继而祈求地抬头恳求：“娘子请一定要救夫人啊！无论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意欢眯眸审视片刻，冷冷接道：“既然你每日寸步不离守在身边，我又怎能判断这毒粥不是你偷偷投放？”

一句句话像钉子嵌进少女胸口，豆大的泪珠砸落地面。“夫人当年从街巷捡回了濒临饿死的我，救命之恩大过天！若要害她我还如何自处？更不必提从中能捞到任何好处！”

这回答条理明晰、无可辩驳。苏意欢手指摩挲锋利匕刃，漫不经心般抛出问题：“那若是为了成为员外侧室呢？这动机还算诱人吧？”

“娘子！万万不可污蔑！我对这类念头避之不及，绝对不曾觊觎啊！”春红涨红面容几乎泣血般反驳，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不停摇首。

察觉火候差不多了，苏意欢悠悠走向卧床，停下脚步问：“假使我此刻能挽救夫人性命，你真的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吗？”

闻言，原本悲恸绝望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春红连滚带爬攀住衣摆央求：“只求娘子示下指示！”

“古籍记载有种换血疗法，危重患者本无望存活，倘若自愿献出血脉代替，或许还能换取一线生机。不过唯有我知晓操作步骤，而你……愿意牺牲性命相助吗？”苏意欢冷漠扫了她一眼，语含警告似的询问结尾。

春红嘴唇哆嗦几秒钟，最终像是咬牙抉择定了意志一般坚定开口：“如果真能救回夫人，那我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