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皇城的夕阳染红了天际,这边回程的马车也并不轻松。慕若安打了个哈欠,肩膀上的伤因为药力的作用,疼痛比之前减轻了不少。
也许安国侯此刻才真正静下心来,打算好好看看这个从未被他正眼瞧过的女儿。在安国侯的印象里,慕若安一直是个低眉顺眼、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孩,更别提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了。她常常被人欺负得遍体鳞伤,只能默默哭泣,求助无门。可如今,这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中箭后被救回侯府,看起来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整个人变得判若两人。
安国侯并不是个糊涂人。慕若安在大殿上的几句话看似随意,却句句带刺。表面上看着温顺乖巧,实际上心思深藏不露。安国侯心中隐隐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他在掌控这个小丫头,而是这个小丫头在暗中布局,伺机反制于他。
慕若安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说实话,她又累又困,但伤口的阵痛让她根本无法入眠。姐妹们的刁难还没过去,又差点被王爷掐死。得,皇上一句金口玉言就真把话说满了,差点把她送到狼窝里去。
此时此刻,慕若安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舒服地躺在床上,哪怕是浅浅睡上一会儿,都觉得值了。
“你在侯府里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安国侯语气淡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慕依琴早就把这些事详细禀告给了他。
“父亲放心,”慕若安半睁着眼睛,身子几乎都瘫靠在软垫上,心想这位老大人莫非要在这儿继续威胁她不成,“大夫人是她的事,跟我慕若安毫无关系。”顾氏所做的那些偷偷摸摸的坏事,慕若安实在没必要往外宣扬,毕竟日后在府里立足还少不得要仰仗这些人。
安国侯听明白了,嘿,这是拿自己手里的一点筹码准备谈条件来了。“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他的语气温和不到哪儿去,没有半分作为父亲对女儿应有的关心,反倒像在审视一个潜在的对手。
慕若安忍俊不禁,低声笑道:“哪里敢有什么要求?女儿一切都按您的意思来。”刚才配合您的话还不够多吗?难道就不给点夸奖?“不过,您一路神情如此紧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还是害怕我会扯您下水呢?”她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些许挑衅,传进安国侯耳朵里更像是冷嘲热讽。
这话明摆着两种意思:要么是在暗示自己寄人篱下没有选择余地;要么是在讽刺安国侯内心别有居心。老侯爷能在朝堂纵横多年,除了凭借与蓉妃的关系之外,自己的老谋深算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
“皇帝陛下保不住你。”安国侯冷冷开口,面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他觉得自己总不能先乱了阵脚吧?毕竟他还亲眼看到谢家王爷险些将慕若安掐死在当场。
可是他这个当爹的,在关键时刻又何曾替慕若安撑过腰?可笑至极!
“女儿既没指望皇上的庇护,也不会寻求您的帮助。”慕若安的话语虽柔软,却如同炸弹一般在安国侯耳边炸开,“贤王遇刺之事可谓惊动全城,今天皇上闭口不谈此事,显然是有意淡化影响。可是,谢家王爷岂是省油的灯?恐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显然,调查工作早已开始悄然进行。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国侯神色微微一僵,“嘴是用来吃饭的,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对你对我都有益处。”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慕若安。这丫头是在警告自己吗?如果她亲口揭穿什么秘密,那威力可比任何证人都可怕得多。
这小妮子居然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
意识到这一点时,安国侯的眼神再也不是震惊,而是怒火中烧。他憋着一肚子气,感觉自己栽了跟头,却又不得不吞声忍耐。这种滋味让他十分难受。
“父亲请放宽心啊,我只是习惯了山野乡村的生活,不拘泥小事罢了。人家怎样待我,我就怎么回报。只要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对我来说就够了。”慕若安提出的这些条件,似乎并不过分。
有恩报恩,必然也会有仇报仇。
她是趁热打铁,还是落井下石?
安国侯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吐出一句话:“你是我安国侯府的女儿,自然有自己的院落,也少不了专属丫鬟服侍。”此话一出,彻底算是承认了慕若安的身份。
慕若安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得逞的光芒:“那真是谢谢父亲成全了!”至于安国侯那张脸被气得青一阵红一阵的模样,她直接无视。
“吁——”外面传来车夫拉马停下的吆喝声,车身随之晃动了一下。随从上前掀开车帘,恭敬说道:“老爷,小姐,侯府到了。”
慕若安刚抬头,便看见一名男子正好走到门口,似乎刚到,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