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个有钱的商人罢了。

“他是我的朋友，”慕若安补充了一句，“非常好的朋友。”这话里带着几分替祁昱修辩解的意味。

早在很久以前，当慕若安还是她自己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关心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比亲生父母和姐妹更让她觉得亲近。这样的一个人，慕若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困境？

更何况，这事还毫无头绪。

谢之澜轻轻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慕若安这种说法。他那修长的手指、好看得令人赞叹的手指，随意翻过了书页，伴随着纸张摩挲的声音。

“你的朋友，倒真是随口就来。”这话是在讽刺她刚才为了进门，也曾用“友人”这个借口。谢之澜本就没几个真朋友，更不会轻易认可谁配得上这个字。

“王爷若是想拿我寻开心，臣女无话可说。”慕若安这次难得没有和这位王爷针锋相对，这反而让谢之澜有些意外。看来，为了桑苎庄的事情，她还真是忍了不小的一口气。

“昨晚二更时分，德妃中毒流产，现在还躺在永宁宫昏迷不醒。”谢之澜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语气轻描淡写，“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束手无策，眼下只能先保住她的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慕若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德妃中毒流产，皇上必然震怒。

听到慕若安的惊呼，谢之澜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如果这两日德妃醒不过来，恐怕神仙也救不了她。”他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既没有担忧，也不带可惜。对于谢之澜来说，一个后宫嫔妃的生死，值不了几个钱。

慕若安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

“那……那跟祁哥哥有什么关系……”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怎么可能去害一个住在深宫里的妃子？更何况，他们之间毫无瓜葛。”

根本没有动机，时间点也对不上。昨晚祁昱修根本没有出席华灯会，怎么可能是他干的？

“但德妃喝的茶，恰好是桑苎庄最新进贡的贡茶。德妃怀孕，以茶代酒。”谢之澜面无表情，只是平淡地陈述，“如果这案子被定罪，那就是谋害皇子，罪该株连九族。”

“不可能！”慕若安急促地喊道，“他害德妃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且……而且他怎么会知道那杯茶会被德妃喝下，而不是其他的嫔妃，甚至是太后喝了？”进贡的茶叶随机分配到各宫，这样的无差别下手，完全不符合逻辑，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理由！

“换句话说，祁昱修的目标，可能不止是德妃？”谢之澜显然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故意绕了个圈，等着她钻进来发现时已无力反驳。

“祁昱修和你们不一样！”慕若安咬牙切齿，“朝廷里这些尔虞我诈还能勉强说得通，但他不过是个商人，从未和哪个权贵有过多往来。他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为了利益就会不择手段。”至于杀人泄愤，更是荒唐至极。

民不与官斗，这是株连九族的大事！哪有人会在毫无计划、毫无退路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这样漏洞百出的理由，怎么能成为大理寺办事的依据？

“放肆。”谢之澜的声音不大，也没有紧迫感，轻飘飘的一句，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的眼神冰冷，仿佛暗藏杀机。在他面前胡乱开口的人，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风险。

慕撒川突然感觉背后冷汗直冒，意识到刚才确实口不择言了。她赶忙低声认错，谦卑地低下头：“臣女知罪。”与其让他追究，不如主动认错，毕竟她现在还需要靠这个人帮忙。

谢之澜抬眼看了看池塘中争食的锦鲤，半晌才缓缓说道：“看样子，你对他印象不错。”

他微微侧头眯起眼睛，想起昨晚慕若安醉酒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是他待我好。”慕若安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双眸。

“那你有多了解他？”每次提到祁昱修，慕若安总是一副认定对方清白的样子，好像从未深入了解过那个男人是如何从一个普通人爬到北魏皇室御用茶行主人的地位。

谢之澜的问题夹杂着一丝嘲讽。他并不需要答案，因为该寻找真相的人，其实是慕若安——那个急于为祁昱修洗脱罪名的人。

“回王爷的话，我和祁昱修相识的时间比您久得多。要不要评论他，我心里有数。”慕若安的话语中有压抑许久的情绪。

这种事情就像是有人在自己面前诋毁好朋友一样，令人火冒三丈。

“不知天高地厚。”谢之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你这口气，好似宫里的人都在冤枉他，随便抓了个卖茶的顶罪，你是真以为大理寺卿那么闲？可笑！”

谢之澜冷声斥责，手指用力，差点把手中的书页捏碎。

区区侯府小姐，一介女流，居然敢当面指责百官无能、朝廷昏庸，胆子还真是不小！

慕若安的神色软化了一些，面对谢之澜突如其来的暴怒，她也收敛了不少。她听过那位大理寺卿容则大人的名号，据说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物，至少证明祁昱修交到他手里，比起落进别人手中或许还有几分活路。

“在祁府的茶房里，搜出了剩余的三两贡茶，经过太医检验，毒物确与德妃中的相同。”这才是为什么办案人员行动如此迅速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什么非要把祁昱修捉拿归案不可。

慕若安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不对，”她急忙解释，“那茶叶本来是祁昱修要送给我的，本来说好了会送到我府上。”那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特意为我留了一份，要不是谢之澜突然把我叫过去，我当时就带着那些茶叶回安国侯府了。“你们觉得他要害德妃，可他怎么可能害我？一个凶手会留着证据还故意多杀人给自己添麻烦吗？这分明是栽赃，是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皇上和大理寺自然会查清楚。”谢之澜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懒得跟这个小姑娘争辩。谁死谁活，他根本不在乎。朝堂后宫越乱，越能看清楚谁的野心最大。

慕若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王爷，您是不是故意针对祁昱修？”

“那你又是不是在替他狡辩？”谢之澜冷笑着反问。

“我只是据实而论，什么时候在您眼里变成居心叵测了？”

听到这话，谢之澜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即“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这一动作，意味着他终于肯正眼瞧你了。

“敢作敢当的人确实值得肯定。”谢之澜点头，直接点明主题，“如果你想救祁昱修，有两个办法。第一，找出真相，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第二，想办法解毒，立下功劳弥补过错，至少能让宣政殿里的那位给你几分面子。”

“但问题是，你既不是衙门的人，也没有任何官职，想要破案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大理寺卿那一关你就过不去。”他说完自己的条件，却又自顾自地反驳起来。“至于第二点——”他敲了敲桌上的书，“如果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本王不相信你能比他们强。”

言下之意很简单：死心吧，这两种方法都不可能实现。

慕若安咬了咬牙：“王爷，”她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决心，“您对我的看法，臣女实在无法认同。”

“你有本事让本王改变对你的印象吗？”谢之澜的话语并非疑问，而更像是一种断定：你不行。

慕若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这男人面前稍有不慎就会露怯，哪怕是多看他一眼都需要万分小心。“恳请王爷告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场暗潮汹涌的挑战，无声却尖锐。

谢之澜盯着慕若安看了半晌，似乎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究竟能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表现。

“蓝衫。”谢之澜轻唤了一声，转瞬之间，那如鬼魅般的护卫便出现在慕若安身旁。

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

这是谢之澜的旨意。

蓝衫显然有些惊讶。这些年来，谢之澜一向目中无人，从未见他对谁这般“有兴趣”过。

很快，慕若安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全貌。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戏剧性，只是一场宫宴结束后，德妃回到永宁宫休息，没过多久便突然腹痛难忍。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大半夜召唤太医紧急入宫，最终诊断出来这次流产是由中毒引起。

短时间内，后宫彻查了德妃所有日常用品，但却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小宫女发现花园中一只怀孕的母猫暴毙，才让人意识到，毒性源自当晚宴会上喝剩的茶水。

原来是那只猫误喝了宴会撤下来的残茶。

这件事对外只说是食物中毒，导致参与宫宴的大臣及其家眷全都人心惶惶，担心牵连自身。奇怪的是，整场宴会唯有德妃一人出事，其余人都安然无恙。

真是怪哉。

“宫里除了德妃娘娘还有其他嫔妃怀有身孕吗？”慕若安边想边脱口而出。按这种推理，最直接的原因显然是后宫争斗。可是……为什么毒能够下得如此精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