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澜没吱声,连头也没抬,手里的书页哗啦啦地翻过,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蓝衫和慕若安身上。
蓝衫瞅了眼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往前迈了一步:“还有两位昭容也怀上了。”
“……可偏偏只有德妃差点丢了命?”慕若安在原地转来转去,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搅乱了思绪。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指琢磨着:如果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那天的华灯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真要动手,为何不干脆害死她省事?
要知道,德妃可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动她一下怕是要掀起大风波,那个人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一时间,慕若安脑海里像翻江倒海般涌出了无数问题,却没有一个答案,让她越想越烦躁,心里跟打了个死结似的。
谢之澜依旧盯着书页,对她的嘀咕充耳不闻。目光从文字上移开,落到了池塘里游动的锦鲤上,阳光洒下来,水面波光闪闪。他微微张口,语气清淡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以为谁都配迎接太后的銮驾?”
“啥?”慕若安耳朵尖得很,脑子里刚有灵光一闪就整个人蹦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两位昨晚根本就不在场?可为什么偏偏挑中德妃……”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祁昱修确实告诉过她,能够参加筵席的嫔妃需要满足一定的资格。
“因为只有她……”谢非介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后便停住,转头看向慕若安。
而慕若安睁大了双眼回望过去,等了半天却不见下文。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没错,关键就在德妃身上——
“因为她怀孕了!”慕若安忽然大喊一声,“就因为她怀了孩子!”
蓝衫一脸茫然,德妃怀孕这件事整个宫里谁不知道?可看慕若安那激动的样子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侧头看向谢之澜,却发现这位主子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容,看不出喜悦,反而带着些许嘲弄。
慕若安不算傻,但还不够聪明——
远远不够。
虽然她刚才的表现勉强凑合,但在谢之澜眼里仍旧谈不上满意——
因此,他嘴边的笑意只是轻蔑,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慕沉堰已经冲到谢之澜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假如,毒不是下在德妃的茶里,而是……所有人都喝的茶都掺了毒呢?”她的话听起来惊人至极。
蓝衫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位小姐怕是疯了吧,怎么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所有人的茶都掺了毒,但恰好只有德妃怀孕了,所以这毒的目标其实就是孕妇腹中的胎儿!”其余人喝了完全没事,慕若安觉得自己找到了天衣无缝的逻辑链,兴奋得两眼放光,“那个下毒的人并不想杀死德妃,而是要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不让德妃生下皇子,所以他策划了一场惊天的大局,是不是这样?就是这个原因,没错吧!”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扯住了谢之澜的袖子跳了起来。
炽烈的日光洒满庭院,汗水顺着慕若安的鬓角滑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谢之澜冷哼一声,手臂一甩直接将她的手震开,站起身后的身影愈发显得挺拔冷峻。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充斥着赤裸裸的讥讽:“慕若安,你以为自己很机智?”毫无遮掩的嘲笑溢于言表,在他眼中,她的任何推测都显得幼稚可笑,“你好好想想,如果真如你所说,毒下了所有的茶中,那祁昱修为何会陷入更深的嫌疑?管不住这张爱猜疑的嘴吗?”
一句简单的质问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将她之前熊熊燃烧的思路瞬间扑灭。
确实如此,如果每一杯茶都有毒,那么责任最大的岂不就是祁昱修?作案的时间节点也正好可以指向他!
“不对……不对!”慕若安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急躁地跺了跺脚,“德妃之所以流产是因为被人专门针对,那些未怀身孕的嫔妃才最有嫌疑!”
谢之澜整了整衣袖与耳边垂落的黑发,金色霞光笼罩着他如同浴火重生:“若你怀疑蓉妃之类的人大可放弃,她从未踏足永宁宫半步,没有能力对付德妃。况且德妃早已搬入慈安殿伴太后同住,即使要下手,也不会轮到蓉妃,何况她的处境本就不易,更不会干这种既赔进去又得不到好处的事。”
至于蓉妃那一丁点儿的小算盘,早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慕若安闭了闭嘴,不得不承认谢之澜分析得有道理,蓉妃显然不足为惧,那是另外有人盯上了皇室血脉的问题,可惜她对北魏后宫知之甚少,仅凭猜测估计到最后也只能得出祁昱修满门抄斩也无法解释的局面。
“蓝护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既然太医诊断德妃中毒,能不能查清楚究竟是哪种毒药?”
蓝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陛下发怒的缘故正是因为查不到这是何种毒。”
“什么?”慕若安呆立当场,如果连毒药成分都无法确定,更别提找到解药的办法了。
“那群老家伙怕是要倒霉了,”谢之澜冷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太医院估计也快保不住了,“德妃娘娘中毒流产,但脸色发红,根本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指节发白,指甲却青紫一片,这哪是什么普通的毒?只怕是撞上了邪祟之物。”
慕若安听了个一清二楚,微微张了张嘴,忽然冒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德妃有没有干呕过?”
蓝衫摇了摇头。
慕若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用解药……”她猛地双手握紧,“说不定不用解药也能救德妃娘娘!”
谢之澜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毫无兴趣,语气冷淡得很:“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可那玩意儿,王城根本没影儿,”他看慕若安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接着又补了一句,“就算是整个北魏也不见得能有。就算飞马加鞭跑上八百里,两天之内你也别想弄到手。”
意思很简单:别抱希望了。
慕若安怔怔地盯着这个似乎胸有成竹的男人,半晌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她咬了咬嘴唇,不再试图装轻松,“还请王爷您向皇上求个恩典,宽限两日。我一定会尽力,找到那东西。”
谢之澜眯起眼睛,显然对她的信誓旦旦有些意外,但掩饰得很好。蓝衫呢,愣了一下,倒是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就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替你担保?”谢之澜嗤笑一声,“那你又能拿什么来保证自己呢?”他说归说,其实并没有真的指望慕若安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我不知道德妃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但如果连王爷都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那我的判断应该没错吧。”她在找的东西,谢之澜显然也曾考虑过。不过很显然,这位身居高位的王爷也没辙,否则怎么会闲着跟她在院子里扯这些?只要谁能救下德妃,谁就能在局势中掌握主动权。
谢之澜思索片刻,目光如刀般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慕若安,眸底泛着深不可测的暗涌,随即大笑了一声:“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要是你办不成事……”他话到此处,故意顿住了。
“绝不可能失败。”慕若安脑子一热,直接立下了军令状。
谢之澜哈哈大笑,那笑声中带着一种肆意张狂的得意,就好像听到一个滑稽至极的笑话,忍俊不禁似的。
任务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夕阳余晖映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炫目的金色波纹,墨黑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抚过耳边。眼前的男子如同一道修罗与谪仙交织的身影,抬起衣袖,垂眸而笑。
“那本王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慕顺手收拾了心思,行礼退出厅堂,蓝衫望着她迅速离去的背影转入花径间才走上前,低声开口显得稍许迟疑。
“王爷,为什么要帮她?”他对这一决策颇为疑惑,即便是谢之澜这般聪明的人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小姑娘能解开如此复杂的局面。
“帮她?”谢之澜摇头一笑,修长的手指拨动肩上的散发束尾轻扣唇畔,低声含糊带笑道,“在这之前,她得先活下来再说。”区区侯府千金手无寸铁,在这场风云变幻中自保都是问题,“齐国公那边如何动静?”那位掌管重兵、曾经功勋卓著的国公便是德妃族兄如今亦牵涉其中局势微妙非常。
换了话题。
晨早已由五司封锁祁府上下正是齐国公子调动军务未等皇命宣召直接将人囚押大理寺庙堂之上齐侯正向陛下亲呈奏折以表自责诚意其用心叵测昭昭然而若真谓为民情愤懑为君谏止尚且存争议焉能妄测人心善恶心性叵測唯智术胜於天数耳
齐侯胆子真不小竟然提前一步擅自行动封住了祁府还顺便把嫌疑人物送审刑部大理寺去审理此案背后用意明显针对皇权稳定试探底线之举
謝飞宇对此毫无表态只言片语间流露深藏机锋意味十足暗示他已经全盘掌握情况选择何时揭露关键在于是否需要或者什么时候才是最适合时候
蓝衫虽不太懂依旧点头应声毕竟面前这个人总是比常人多算三步棋以上
“是”
锦鲤池中央宛如朝代兴衰轮转般不断上演生存游戏人间烟火气息充斥四方
慕若安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窗边,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了进来,暖色调中却透着一丝冷清。那串葡萄正巧被阳光罩住,晶莹剔透得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微微闪烁的光芒让人心头一颤。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莺歌,咱们赌一把!”话音未落,慕四小姐“噌”地站了起来,迈步就要去拉门。结果莺歌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我知道您和祁公子是好友,但现在真的不是硬拼的时候!”
慕若安一怔,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她转过身,用力一拉房门——
“四小姐,请回屋吧。侯爷交代了,您的晚餐已经备好了。”门外早已候着一名家仆,脸上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嘲讽与幸灾乐祸。他指了指屋里,“请您别难为我们。”
“什么意思?”慕若安眯起眼睛,恍然大悟,“我不能出门了?”
“回小姐,侯爷说您需要安心休养。”家仆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努了努嘴。眨眼间,两个壮汉冲出来,二话不说便抓住慕若安的手腕,将她推搡进屋内。
禁足?
慕若安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牙齿咬合发出清脆的一声“咯噔”。莺歌吓得急忙扶起自家主子:“小姐,您摔着没有?那些奴才也太粗暴了!”
很显然,安国侯府是打算把她锁在房里,至少要等到祁昱修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们很清楚,慕若安一定会帮祁家出头。
真该死,都是那个多嘴的慕柔月搞的鬼!
“小姐,您先别和他们争执。侯爷刚才亲自来过。”莺歌满心愧疚地看着慕沉Chan,替她不甘道,“一个小姑娘怎么斗得过整个侯府?”
“他具体说了什么?”慕若安压低声音问道。
莺歌吞吞吐吐的反应让她瞬间明白了意思。
“势利眼!”她忍不住啐了一句。
“小姐……”莺歌的眼圈红了起来,“侯爷说,您虽然和祁公子交情不错,但这事绝不能插手,也不能离开房间,从现在开始就当闭门思过。”
言外之意就是要把她软禁起来。
顿时,慕若安脑中嗡嗡作响,心里如同焦躁的蚂蚁爬来爬去。这下可好,别说救人了,恐怕连和谢之澜约定好的计划都要泡汤!
“莺歌啊,你这一手可真是把我给坑惨了……”慕若安长叹一声,望着门外隐约晃动的家丁身影,知道如果贸然闯出去只会自讨苦吃。
“对不起,小姐……”莺歌眼泪巴巴地说,“我以为老爷只是随口警告而已,不会真的把您关起来。我根本没想到,毕竟……毕竟您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慕若安仰天又是一阵长叹。莺歌啊莺歌,天真单纯的家伙,完全不懂自己在安国侯府究竟算什么东西!在这群人眼里,她充其量不过是一条呼来喝去的工具罢了。
握紧拳头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
“哑婆来了吗?赶紧把饭菜送进去。监视她吃完,然后回来报告。”
慕若安和莺歌同时转头,只见木门缓缓打开,进来的是两个破衣褴褛的人,祖孙二人各自提着大竹篮。一个是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戴着旧帽子;另一个是个灰扑扑的小丫头。她们是安国侯府偶尔派遣干些杂活的哑巴,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谁曾想,这样的两个角色今天竟成为送饭使者。
老人动作迟缓地放下食盒,低头垂首立在一旁,哑奴也只是默默地站在后头。慕若安看了莺歌一眼,随即假装平静地端起筷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