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令仪是个文静的姑娘,话不多。开场白说过之后,她便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听别人聊。
听别人讲话时,她的表情特别专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始终盯着对方,这种认真的态度让说话的人倍感振奋。小丫头们天生爱炫耀,以往都是争先恐后地讲自己的故事,比谁的故事更有趣。
这次突然来了一位不喜欢说但特别善于倾听的小姑娘,并且听得那么入神。很快,顾家的小姐们对她产生了好感。
“再过几天,我们娘就要带着我们去打桂花,就是把树枝上的桂花摘下来,用来做桂花糕或是酿成桂花酒……”
“到时候嬷嬷们拿着长竹竿摇,我们在树下举着笸箩接……”
“满头满脸都是桂花香味儿,那几天身上都是这股味道!”
“令仪姐姐你也一起来和我们一起打桂花吧!特别有意思!我哥可喜欢吃了……”没多大会儿功夫,顾五小姐就与魏令仪变得十分亲近了,对她的称呼也从‘魏二小姐’变成了‘令仪姐姐’。
一提到自家哥哥,顾五小姐却猛然停了下来,给了魏令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小脸瞬间红了起来。
魏令仪感觉到她有些不自然,自己心里却没想通其中的原因。
顾五小姐靠近她,凑到耳边悄悄地说:“那是我亲哥。”
魏令仪仍旧没懂过来,但这场景落在魏清晏的眼里,则是清清楚楚的。
“还真是用心良苦啊!”魏清晏眯起眼睛恨恨道,“一开始就讨好上了顾五小姐,这么急切地想要赢得未来妹妹的好感……她是不是觉得这样做还不够显眼?真不要脸!”
听到这话,木蓝急忙轻轻拉了一下魏清晏的袖子,提醒她注意说话场合,“小姐请谨慎,我们现在在人家家里呢。”声音虽然低微,但是被别人听见还是不好。
魏清晏斜视木蓝一眼,“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学过几招?”
木蓝是魏清晏舅爷送给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说是练过一些功夫,因此自那时起就被留下了。
木蓝微微点头承认,“也就是手脚稍微灵活点而已。”
魏清晏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足够用了,帮我做件事。”
木蓝神情一凝,“可是小姐……这里是顾家……”
“还需要你反复告诉我吗?要不换过来,让你来做大小姐,我去伺候你好不好?”魏清晏语气冰冷地质问。
木蓝立刻下跪道歉,“婢子不敢……请小姐原谅。”
“记住这个处分,回去再说!”魏清晏声音冰冷地说,“如果能把事情办好,那就免了你的处罚。”
木蓝凑上前去听魏清晏低声交待了几句。
“可以搞定吗?”魏清晏冷冷问道。
木蓝眉头紧皱,迅速瞥了魏令仪的方向一眼后谨慎地点点头。
魏家大姐姐顿时满脸笑容,之前的阴沉妒忌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行动吧,做得好回去了有奖赏。”
木蓝低头退出了亭子。
魏令仪全神贯注地听着顾五小姐讲述京都的风俗习惯,但她的敏锐观察力使她早就察觉到魏清晏对她投来的冷峻目光。
突然,这道冰冷的目光变得热辣起来……魏令仪猛地转头,正好看见魏清晏脸上挂着笑容的眼神。
两人的视线瞬间交汇,又迅速错开。
虽然离得远,但魏令仪仿佛听见了魏大小姐得意的一声冷哼。
魏令仪心里有些不安,长期以来的职业习惯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持一定的警惕。
这时,她感到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立刻提高了警觉。
本以为对方会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但一直密切留意动静的魏令仪发现,那人只是短暂地停在她和顾五小姐之间,看起来像是偶然路过。
很快,那人在眨眼间就悄然离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令仪暗中盯着那名仆人,看到她低身回到了魏清晏的身旁,轻声禀报。
魏清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起身向这边走来。
魏令仪心头一紧,魏家大小姐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感到寒意。而且,看她如此自信地过来……看来身边的那个侍女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那侍女刚刚在她身边到底做了什么呢?
魏令仪心中忐忑,她不喜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鲁莽行事。
“五小姐见谅,我感觉有点不舒服。”魏令仪忽然拉住顾五小姐的手,站起身来。
顾五小姐微微一愣,“要如厕吗?我可以叫个丫鬟陪你……”
话没说完,她已经被魏令仪拉着出了凉亭。
心中不由诧异,这位魏二小姐看上去身材纤细娇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硬是拖着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令仪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跟嫂子打个招呼……”顾五小姐有些不满,“还以为姐姐很有礼貌呢,怎么也这样鲁莽?”
魏令仪借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一摸,眼睛猛地眯了起来――她身上多了一串珍珠项链。
魏清晏的那个侍女竟能在不让她察觉的情况下放东西到她身上,真是太厉害了!
“对不住了五小姐,你能跟我到那边说话吗?”看见魏清晏朝这边走来,魏令仪急忙将顾五小姐拉到了蔷薇花丛后面,坦诚地拿出那串珍珠项链。
顾五小姐刚要开口,看到项链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刚才有两个想法,一是悄悄把这东西还回去,二是拿出来交给主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你。”魏令仪尴尬地笑了笑。
顾五小姐愕然地看着魏令仪,尽管年轻,但在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中长大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么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
“令仪姐这样拿出来,不怕我误会你吗?这可是祖母特意给我的宝贝东珠项链呢。”顾五小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魏令仪忽然微微行了个礼,“不论如何,还是让你笑话了。顾家姐妹感情那么好,而我们家的姐妹没从小一块长大,相互之间有点小摩擦也正常。要是我现在放回去,咱们俩争执的样子被人看见,尤其还是在你们顾家,这多尴尬啊。”
听了这话,顾五小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展颜一笑,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我发现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令仪姐了。我们家里女孩子不少,可就跟你特别合得来!”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还好,但从未来小姑子口中听到这种话,意义就很不一样了。
不过魏令仪不知道这点,只是笑了笑说:“若待会儿我姐姐真找来了,还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帮我掩饰下,别让她觉得太难堪。”
顾五小姐不满地撅起嘴,一脸不甘心,“她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替她想?连我都生气呢,你还替她说好话?难道你不明白善良的人往往容易被欺负吗?”
魏令仪赶忙摆手劝住了想帮她打抱不平的朋友,“在家里可以这么说,在外面特别是在顾府就不能随便说话了。咱们闹起来反而会被其他小姐当笑柄。你就算给我点面子成吗?”
经过这一番解释后,顾五小姐盯了魏令仪好一会儿,然后噗嗤笑出声来,“人家都说魏大姐聪明,我觉得还是令仪姐更加厉害呢!好吧,为了你,这次我不跟魏大小姐计较了。”
其实,顾五小姐心里并不高兴,毕竟那是贴身佩戴的东西,怎么就莫名其妙没了……
谈话还没完,魏清晏已经找了过来,“我说妹妹去哪里了呢,原来躲这儿聊天呀。”她的目光迅速掠过了魏令仪的脸庞。
看着这张肌肤白皙、毫无瑕疵的脸,魏清晏心里很是嫉妒。
“魏大小姐找我们有什么事?”顾五小姐笑着问道。
“我家这个不懂事儿,母亲托付我要多看着点儿她,免得惹出麻烦。”魏清晏笑着回答。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出了花丛区域。刚进入大伙视线范围内,魏清晏忽然开口说:“刚才听人说五小姐有一串很漂亮罕见的珍珠项链,据说和现在贵妃的项链是同一贡品来的,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顾五小姐听到这里猛然转过头看着她。
“怎、怎么回事?不方便就算了吧……”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魏清晏赶紧补充道。
“没有不方便,让我找找看。”说着,顾五小姐伸手到自己的衣襟内翻找起来,结果脸色骤变,“哎呀,我那项链不见了……”
这时,魏清晏嘴角的笑容差点憋不住了,得意地看向魏令仪。
然而魏令仪始终低头不抬,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魏清晏转向问:“妹妹一直坐在五小姐旁边,你有没有注意到项链掉了?”
魏令仪摇头:“没注意。”
接着她又命令随行的小丫鬟们帮忙寻找:“木蓝,秋容,大家都仔细找一找吧。别担心,院子就这么大,肯定能找回来的。”
忽然间,顾五小姐抬头问了一句:“对了,魏大姐是怎么知道今天我戴了这条项链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