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表弟尹烨的大嗓门还在不停地催促。陶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打断道:“家庭情况呢?”
尹烨那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马上问这个,随即带了些感慨答道:“放心吧,虽然是单亲家庭,但家教很好,没有什么复杂的男女关系。她已经单身七年了,有个前男友也是医生,不过七年前出国后就分手了。还有,去年她父亲也去世了,跟亲戚关系一般,因为她父亲是爷爷奶奶从孤儿院领养的。”
陶哲的眼神平静无波:“跟我妈说过吗?”
尹烨模仿着方静本来担忧的语气,却说出了滑稽感:“‘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对你的事业、对陶家能有什么好处?’二姨明摆着不同意。”
陶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说出了三个字:“就是她。”
“啥?”尹烨显然吃了一惊,“哲哥!你认真的?你是故意跟我二姨唱反调吗?”
“不是。”陶哲的声音毫无起伏。
“我只是不喜欢我妈介绍的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哎哟!”尹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那你可算找对人了!这位安医生和娇滴滴可沾不上边!你知道医院里怎么传她的吗?”
“说吧。”
“母老虎!”尹烨乐呵呵地喊了出来,接着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儿八卦味儿。“听说啊,她还是个冷美人!院里追她的男医生不少,从海归博士到青年才俊,结果呢?”
“全都被她冷漠的样子给冻回去了,一点儿机会都不给,谁撩都撩不动!”
“母老虎?”陶哲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有点狂妄的肯定。“如果娶回家做我陶哲的老婆,哪怕是母老虎,我也能把她变成听话的小猫咪。”
“不是吧,表哥!”尹烨的笑声立刻停了下来,语气变得急切。“你这不是开玩笑吧?万一真把人娶回来了,家里怎么办?尤其是我二姨,不会同意的!到时候闹起来,你怎么收场?”
“先领证再说。”
“领证?!哥!你这也太草率了吧?人家姑娘凭什么答应跟你闪婚啊?今天才是你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连话都没说几句!好歹先接触接触,培养一下感情?懂不懂循序渐进?”
“没时间培养,婚后再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尹烨太了解自己这位表哥了,这态度,这种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最后只能咂咂嘴,语带同情地为那位未曾谋面的安医生感叹:“得…哲哥,你这算是铁了心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兄弟我…只能提前为安医生点根蜡了。”
陶哲没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有些紧张。安涵柳拖着仿佛灌铅般的双腿,终于回到了自己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做完高强度手术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着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此时此刻,她只想着一件事:扑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然而,这个简单愿望在走到家门口时,彻底破灭了。昏暗的楼道声控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走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姑姑安雪芬。安涵柳心里顿时一沉,眉头紧锁,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安雪芬一见她,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迎上来,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呀,涵柳!你总算回来了!下班这么晚啊?姑姑在这等你好久了,腿都站酸了!”
安涵柳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她拿出钥匙打开门,侧身让开:“姑姑,进来吧。”
安雪芬走进狭小的客厅,目光扫过墙壁上的照片——那里依旧是安涵柳和父亲的合影,照片中的男人笑容温和,眼神中充满了对女儿的疼爱。安雪芬的目光并未在照片上停留多久,而是继续打量房间内部,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她收回目光,在客厅唯一一张旧沙发上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准备谈话的姿态。“涵柳啊,”安雪芬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爸走了快一年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人总要向前看嘛。”
“你得节哀顺变,别太累着自己,看看你这小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是不是又加班做手术了?”
安涵柳心里一阵刺痛,眼睛里涌起湿润的感觉。她低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泪水,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机械地拿出杯子,泡了杯普通绿茶,热水汽熏得指尖发烫。她将茶杯放在安雪芬面前的茶几上,轻微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安雪芬并没有碰那杯茶,仿佛它只是一个摆设。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盯着低垂着头的安涵柳,声音略微提高,不容回避地说道:“涵柳,你爸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握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帮你找个好对象,早点成家立业!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得安心,在九泉之下也能闭上眼!这是他的遗愿啊!”
“姑姑,”安涵柳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透着明显的抗拒,“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结婚的事。工作实在太忙了。”
“这怎么行!”安雪芬的声音猛然提高,透着一股被顶撞后的不满。“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再年轻了!女人最好的时光就这么几年!看看邻居家老刘的女儿,去年刚生了个儿子,今年又怀孕了!”“人家还比你小一岁呢!你至今单身,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像什么样子?你得抓紧啊!机会稍纵即逝!”安涵柳紧闭嘴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反驳的话咽回去。她不再看安雪芬,目光转向茶几上那杯热气渐渐消失的绿茶,蒸汽缭绕,视线变得模糊。客厅里只剩下安雪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墙上老旧挂钟单调的滴答声,一声接着一声,重重敲打着安涵柳紧张的神经。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套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