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这时被掀开，孟镇和章隼一前一后走进来。孟镇看到满地纸屑，愣了下：“谈崩了？”

“情报基本属实，但不值那个价。”雷烬用脚碾过纸屑，“我们得自己去确认具体位置。隼叔，尾款不用付了。”

章隼若有所思地看着雷烬，缓缓点头：“明白。”

孟镇的脸色稍缓，但忧虑未减：“就算消息是真的，西边那片荒野可不好走。特别是血骨沼泽，这季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毒雾了。”

他看向雷烬，语气严肃。“少团长，我们需要个靠谱的向导。团里以前走过那条路的人，还有几个？”

话音未落，旁边行军床上养伤的雷撼山猛地一拍大腿坐起来。

“废话！老子闭着眼都能走出血骨沼泽！”

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纱布下迅速洇开一片鲜红。

“爹！”雷烬急忙扶住他，“你别乱动！”

孟镇赶紧拿来急救包，嘴里忍不住数落：“团长您就省省吧！这伤还没好利索，再崩了线，神仙都救不了！”

雷撼山龇牙咧嘴地躺回去，却仍梗着脖子：“哼，当年老子带着你们几个愣头青，从沼泽深处的变异鳄群嘴里抢食的时候……”

“您当年是当年。”

雷烬打断父亲，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您的任务是养伤。”

他转身铺开那张手绘地形图，手指点在一片标注为沼泽的区域。

“根据我能查到的近期气象记录，下周沼泽很可能起毒雾。我们需要知道哪些区域可以规避，哪些地方有高地能暂避。”

雷烬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片代表死亡区域的绿色晕染，大脑却在飞速处理系统提供的数据：湿度临界值、气流模式、植被分布暗示的安全路径……系统界面无声地更新着预估行进速度。

一直沉默的章隼突然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指指向地图上某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以前是个流浪者的临时营地。”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在那里混过五年。”

孟镇惊讶地看向他。章隼总是西装革履，举止间带着旧时代的优雅，很难想象他曾在沼泽深处的野蛮营地求生。

雷烬抬起头，看到章隼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是混杂着痛苦、怀念和一丝骄傲的光芒。

五年……在那种地方能活下来的人，绝不仅仅是运气好。隼叔从未提过他的过去，但这份经验对团队而言比任何武器都珍贵。

雷烬毫不犹豫地将铅笔递给章隼。

“隼叔，麻烦你标注出所有还记得的安全点和危险区。我们的命，就靠你的记忆了。”

章隼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但他落在图纸上的线条却坚定而准确，一个个标记出现在地图上：这里有硬地可扎营，那里有水源但可能有埋伏，这片区域看似平坦实则是最深的泥潭……

随着章隼的标注，雷烬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同步更新。新的路线被规划出来，一行小字悄然浮现：「沼泽行进速度预估+40%」。

夜深了，帐篷外风声呜咽。孟镇已经去巡查岗哨，章隼也回去整理他的记忆。雷烬独自坐在父亲床边，擦拭着雷撼山的那把老式左轮。

雷撼山忽然开口，声音因伤痛而低沉：“你隼叔……他那五年，不容易。”

雷烬动作一顿：“怎么从来没听隼叔说过。”

“他不会说。”

雷撼山望着摇晃的帐篷顶，眼神恍惚。

“那年在沼泽边缘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剩半口气了……身上那些伤，一看就是在人吃人的地方熬过来的。”

雷烬想起章隼总是熨烫整齐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有他调试武器时那种近乎偏执的认真。是一种对过往混乱的抵抗，对秩序和理性的顽固坚守。

章隼这是也走了进来。

雷烬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开，递了一半给坐在篝火对面的章隼。铁皮罐子里的劣质燃料噼啪作响，火光在隼叔那张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表情的脸上跳动，映亮了他西装袖口磨损的毛边。

“隼叔，”雷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夜里寒气重，说话都带着白雾，“流浪者……他们是不是最怕冬天？”

章隼接过那半块饼干，没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投向营地外围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那些废墟的阴影，看到更遥远、更冰冷的过去。

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被柴火的爆裂声吞没。

流浪者，那些在文明破碎的夹缝里像鬣狗一样生存、掠夺的渣滓，他们当然怕冬天。严寒会夺走他们本就稀少的食物，冻僵他们握刀的手，让死亡变得像呼吸一样平常。

隼叔这声应答太轻了，轻得不像他平时那种带着点嘲弄的调调。这不像是在回答一个关于敌人的常识性问题，倒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个封存已久的、他自己都不愿轻易回顾的角落。

在床上喝酒的雷撼山动作顿住了。他手里那个空了的金属酒罐被他无意识地攥紧，粗糙的手指捏地金属罐子吱嘎作响，薄薄的罐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扭曲变形，尖锐的玻璃边缘甚至刺破了他掌心的老茧，渗出一丝暗红。

“那年冬天……”

雷撼山的声音粗嘎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只挤出这几个字，就猛地闭上了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那口气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篝火的光照亮了他陡然变得僵硬的脸部线条，那双总是透着悍勇和精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迅速被一种近乎真空的沉寂覆盖。那是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随之凝固了。

章隼立刻察觉到了老兄弟的异常。他几乎是瞬间就接过了话头，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点懒洋洋的务实，试图用具体的技术细节驱散那骤然降临的冰冷回忆。

“呵，冬天是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