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他穿着深灰色睡衣走出来,头发还滴着水。
他看了眼床,又看了眼沙发。
“你可以睡这边。”我说。
“真的可以?”
“不然我说什么。”
他迟疑地走过来,掀开被子躺下。
我们之间隔了半米的距离。
像两个不敢越界的囚徒。
我关了灯。
黑暗里,他的呼吸声很清晰。
【她就在我旁边……真的在我床上……】
【我是不是该说句话?可说什么?】
【我怕一开口,就把她吓跑了。】
我翻了个身,面向他。
“沈逸。”
“嗯。”
“闭眼睡觉。”
他应了一声,很快呼吸变得平稳。
可我知道他没睡着。
他的手一直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每天晚上都来。
我们依旧各睡各的,谁也没越界。
但他开始会在我睡前问一句“今天累不累”。
会在我说冷的时候默默调高空调温度。
第六天夜里,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坐在我床边。
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眯眼看去,是一张设计草图。
线条细腻,结构严谨,是我最近在做的一个展厅项目。
“你在改我的方案?”
他吓了一跳,迅速合上本子。
“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坐起来,伸手拿过本子翻开。
改动的地方不多,但每一处都切中要害。
“你懂设计?”
“以前学过。”
“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觉得我在干涉你工作。”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这个男人每晚准时出现,偷偷修改我的设计稿,却从不开口提任何要求。
他把我捧在手心,自己却缩在角落里发抖。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
而是藏在每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细节里。
第七天晚上,我主动往他那边挪了挪。
直到肩膀贴上他的手臂。
他整个人僵住。
“别动。”我说。
“……好。”
那一夜,我们第一次真正并肩而眠。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有体温缓缓交融。
像两块终于拼合的拼图。
第二天醒来时,沈逸已经不在床上。
我睁开眼,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枕边。
他睡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凹陷,被子整齐叠好,像从来没有人躺过。
衣柜半开着,昨晚他放进来的几件衣服已经挂好,书也摆进了床头柜。
那本《建筑与空间的情绪表达》。
是我大学时期最喜欢的理论集,他居然记得。
我起身走进浴室,牙刷杯里多了支新牙刷,毛巾是干净的浅灰色。
连洗发水都换成了我喜欢的雪松味。
他做事总是这样,不说一句话,却把所有细节填满。
我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
煎蛋边缘微微焦脆,培根刚好出油,咖啡温度适中。
他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领带还没系。
“醒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嗯。”我把包放在玄关,坐到餐桌前。
我们没再说话。
但这种沉默不再像从前那样沉重。
它变得柔软,像是可以呼吸的。
吃完饭后,我拿起车钥匙。
“今天公司有事?”他问。
“有个展厅方案要终审。”
他点了点头,“需要我陪你去吗?”
我顿了一下。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做,按理说不需要他参与。
但我忽然想起昨晚他改的那几张草图。
精准、克制,又带着某种只有我能懂的设计语言。
“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他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压下去,“好。”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我没开音乐。
他坐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我知道他在紧张。
三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共同出席工作场合。
助理看到我们一起进会议室时愣了一下。
随即迅速调整表情,“沈总,安总。”
客户代表翻了几页PPT,皱眉:
“整体概念不错,但动线设计太封闭,缺乏互动性。”
我说:“我们可以调整中央展区为开放式环廊。”
对方摇头:“时间来不及了。”
就在我准备妥协时,沈逸开口了。
“如果用镜面反射结构替代实体隔断,既能维持视觉连续性,又能节省施工周期。”
全场安静了一秒。
客户仔细看着图纸,“这改动……是你做的?”
我看向沈逸。他垂着眼,声音平稳:“只是建议。”
“这个思路很好。”客户终于点头,“就按这个方向改。”
散会后,助理追出来,“安总,沈总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没回答。
但心里清楚,他不是深藏不露。
他是从未有机会显露。
晚上回家,我站在书房门口看他整理会议记录。
灯光打在他侧脸上,轮廓清晰。
“你以前学设计,是为了什么?”
他笔尖停住。
“为了接近你。”
我怔住。
他放下笔,语气很轻。
“大二那年你在校展拿了金奖,我站在你的作品前看了两个小时。
那时候就想,这个人一定很特别。
后来才知道你是安然。
再后来……李家提出联姻,我父亲原本属意的是你姐姐。”
“所以你主动要求换人?”
他点头,“我伪造了公司财务危机的假象,让父亲觉得必须尽快联姻稳定局面。
实际上,那一年集团营收增长了17%。”
空气一下子凝固。
我盯着他,“你是说,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骗局?”
“是。”
他没躲闪,“但动机不是利益,是我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也知道你可能讨厌商业联姻。
可我还是做了。
我不后悔接近你,只后悔用了错误的方式。”
我靠在门框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不是因为家族危机才结婚。
而是因为他撒了一个谎,把我骗进了这场婚姻。
“我妈知道吗?”
“她知道。”
他说,“但她把选择权留给了你。
她说,感情的事,不能强迫,但可以试试。”
我冷笑,“所以这三年,你每天准时回家,从不越界,连卧室都不进,是在赎罪?”
“不是赎罪。”他抬起头,“是在等你愿意看我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怕你推开我。”
他声音低下去,“一旦你知道真相,就会看清我是个多卑劣的人。
我不想失去你,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愤怒,也不是受伤,而是一种迟来的清醒。
我转身走向客厅,拿起手机拨通母亲电话。
“妈,沈家当年真的有财务危机吗?”
她沉默几秒,“没有。那是沈逸自己编的。
但他找过我,说喜欢你,想试试能不能走到一起。
我说,那就让他自己去争取。”
我挂了电话,回到书房。
沈逸还坐在原位,背影僵硬。
“我妈说,她给了我选择权。”
他猛地抬头。
“我现在行使它。”
我走近他,“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说,“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家庭压力。
而是因为我想试试,和你在一起的生活。”
他颤抖着伸出手,又缩回去。
我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不用道歉了。”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丈夫,不是债主。”
他呼吸一滞,眼底有光一点点亮起来。
像沉寂多年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
是想说什么,又怕一开口就打破这一刻的温柔。
我松开手,躺回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睡吧。”
他迟疑了一下,重新躺下。
这次,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直到那天早上,我在玄关发现了一束花。
白色玫瑰,搭配浅粉洋桔梗,包装纸上印着一家高端花艺品牌的标志。
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体字:
「若非迟到一步,本该娶你的人是我。」
我盯着那张卡片看了很久。
沈逸从身后走来,站在我旁边,声音平静:
“扔了吧。”
我没动。
他知道这花是谁送的。
【又是他……每次都这样,明明早就出局了,还非要回来搅局。】
【凭什么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而我只能躲在暗处看你一眼?】
【她根本不在乎,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可我恨,我太恨了。】
我低头看着那束花,语气很淡:“你哥哥?”
沈逸没否认。
“你们没见过面?”
“见过一次。婚礼前,他来找过我。”
“他说什么?”
“说如果他早一年回来,就不会让我娶你。”
我冷笑一声,“他还真坦诚。”
沈逸站在那儿,手指攥紧又松开,“你要见他吗?”
“你觉得呢?”
他沉默。
【我不想她见他……可我要是拦着,她会不会觉得我小气?】
【可我已经忍了三年,不能再让他碰她一丝一毫。】
我转身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他抬眼,“什么怎么办?”
“他继续送花,你继续让我扔?”
“不然呢?”
我盯着他,“沈逸,我不是物品,不需要谁来争夺所有权。”
他喉结动了动。
我拿起那束花,直接走进厨房,丢进垃圾桶。
转身时,正撞上他站在门口的身影。